海子说:“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又一次入了初冬,那风从远方赶来我身边,吹落了片片枯叶,吹来了无尽的回忆。
在远方,有我的老家,有我的爷爷。
儿时的冬天,天还未亮,我便坐上了大巴,去往老家。车窗似乎永远都关不紧,寒风从缝中钻进车厢,钻进我的衣领,使我禁不住的哆嗦。而车里,小孩的哭声,女人尖细的嗓音,瓜子壳破碎的响声,在我的脑海里嗡嗡不停。这一路遥远且颠簸,下了车很久才能缓过神。
为了过年而遭受这一切,我不愿意。
为什么爷爷要待在老家而不肯随我进城,我向来是不解的。
渐渐的,因为我的不情愿,每年过节只有爸妈回老家见爷爷,于我而言,老家便只停留在了远方。我和爷爷,只在电话里联系。他常常问我明年回不回去,我也只是含糊其辞。爷爷,与老家一样留在了远方。
像是爷爷电话里所说那样,一切安好,所以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后来我回到老家,会是由于这样的原因。
与爷爷的最后一面,是在医院的病床上。肺癌,一个仿佛只出现在电视上的词,就这样扎进了我的生命里,真实到令我感觉虚假。我不敢看爷爷的脸,看床上的人是怎样奄奄一息,只死死盯着心电图。他却握住了我的手,用粗糙的指腹轻抚我的手背,留有一丝余温。回到家,紧绷的一根弦猝然断裂。我用那手背,一下下擦着脸上的泪水。
爷爷的葬礼是在老家举行的。路面依然坑坑洼洼,我却再没抱怨半句。
爸爸告诉我,临终前,爷爷口中不断重复着一句话:“回老家。”
而现在,落叶归根。
我又一次踏进昏暗的小屋,四处落满了灰尘,墙上挂着爷爷年轻时的照片。一切都没有变化,不同于瞬息万变的城市。村民们一个个都来拜访,又带着悲伤的面容离开。看着他们的脸,我想起曾经爷爷告诉我他待在老家的原因。 “这里好啊,过得舒坦。”他的眼里闪烁着幸福的光。他说,这里的人都很淳朴,邻里对他友善关怀。这里的小孩子都很可爱,男孩们天天追逐嬉戏,女孩们扎着麻花辫,十分灵气。迎着朝阳下田,伴着炊烟回家,每一天都能感受到这片土地的温柔。
爸爸告诉我说,爷爷的妈妈去世的很早,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在这里,他能投入到母亲的怀抱。
我无法想象当爷爷过年没见到我时,电话那头的他是怎样难过。我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紧紧抓住爷爷的手,说自己其实也很想他。他和我之间的距离其实一直不曾遥远,而现在,他却真真去到了我现在到达不了的远方。
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要一直待在老家。
远方是老家,而老家还有一个名字,叫故乡。
她永远等在那里,等待她所有离家的孩子灵魂最后的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