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是情绪多变、愁肠百结的怨女,前几日还是一番草长莺飞、柳絮飘飘的好风光,过几日便成了一派阴雨连绵、凄风苦雨,好在清明时节一过,这料峭的春寒也就渐渐失了身影。
每当天地万物吐露新碧,世间便仿佛有了重生的光芒。那些微弱渺小却仍能向死而生的生命力,让每一个在冬季饱受寂寞蚕食的人都能得以疗养。漫山遍野肆意生长的杜鹃是青山有力沉稳的血脉,星星点点印染千秋山河。如若是在南方,你便可见到大片浩瀚如海的油菜花,当微风停止,花海便顺势从风起的方向朝你涌来。它不同于北方的清冷肃杀,也没有干燥空气顺带的黄沙尘土,南方的春,只有丝丝轻柔的甜腻,和湿湿糯糯的山野土地。
春季是悸动的季节也是欲望的季节,男男女女纷纷在春风中脱下厚重稍显笨拙的外套,浸淫在无边的春色里。“踏青”一词无疑是古人生动形象的描摹——曾经有数几闲人马蹄轻扬、纵情声色,或曳舟江上,在淙淙水间写诗作画。虽然现如今城市高楼大厦,早已不复当时,但碧空中高高飞起的风筝依旧承载着几代人儿时的记忆。
而我喜欢的春光,藏在食物之间。
小的时候,每吃一次春卷都像是一次庆祝,让我欣喜无比。大人们将面粉浸润再揉和成团后,都会将它放在干净好看的搪瓷碗里静置,清水没过新鲜的莴笋、豆芽、胡萝卜,水声哗哗随即便响起了利落清脆的切菜声。在湿热的水汽里,大人们只手拿着白软的面团,一边在锅里画圆,一边用另一只手飞快地拎起刚刚出锅的春卷皮。在春天的厨房里,翠绿、橙红还有雪白的三丝在一双细长的搅拌筷间渐渐融成了一种滋味,也融成了我小时候独特的欢喜。而那段在我尚未经历“香椿自由”的幼稚年岁里,香椿鸡蛋也时常被大人们端上餐桌。包裹在金黄蛋液里的细嫩香椿,虽有些许苦涩,在咀嚼之后却能生出寻常野菜不曾有过的异香,可惜长大之后,我已很少再尝到春日里绿得冒尖的椿菜也没有再尝过家里自己做的春卷了。
曾以为人类大抵都像寒冬里相互慰藉的小动物,不过是碰巧在最需要彼此的时候点头、碰面然后在春色满园间各自散场,后来才明白在这样一个拥有漫长岁月的宇宙里,总有那样一段记忆是属于你和那些你热爱的人与物。当你闭上双眼,这些一闪而过的片段就会化身为围绕着心脏的岛屿,无论你要航行到命运的哪一个天涯海角,总能在那里归港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