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秋叶大叔的“幻方秋叶青语”社区闲逛,看到一位同学的困惑:“大叔,有个朋友他喜欢一个女生,但那个女生不喜欢他。但他太执着,怎么也不肯放弃,不愿接受别的女生,甚至打算一辈子不娶,我该怎么办呢?”
看到他的焦虑,我在心里深深地感叹了一句:这个世界,真的是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在某个时间段对一个人而言仿佛是天大的事情的事,放在广阔的众生或者更久远的时间长河中来看,其实真的微乎其微。
于是我给他回复了我高中的舍友的故事。那个舍友勉强可以和“豪爽”沾点边,说话如雷贯耳,笑起来宿舍楼道里都能听见回响。总是提着个大水壶仿佛武侠小说里的饮者一般穿行在教室,宿舍和食堂。他那时喜欢班里一个女生,女生清新脱俗,简单纯真,班里班外明着暗着追求的人足足有一个加强连。舍友在我们宿舍里,三天一小誓,五天一大誓,自己这一辈子非那个女孩不娶。每天临睡前都给我们讲女孩今天怎么看他一眼,怎么没和他说话。他给女孩冠以各种肉麻兮兮的称呼,扬言自己要和那一个加强连决斗。他每天都不停地打听别的男生有什么动静,随之或义愤填膺或满心欣喜。他决不允许我们七个人说另一个女生比他的女神好看,否则楼道里就会回荡起他的大嗓门。放假回家的时候,他会骑着摩托车骑几个小时,到女孩的村口转一圈,然后又风尘仆仆地自己骑回来。那时,我们都觉得他很酷。
大概高中的日子实在太枯燥了,无以为乐。他一开始发誓非女孩不娶的时候,我们都笑了;他发誓的次数多了,我们便将信将疑;再到最后的时候,我们都有点信以为真了。于是我们就都配合着他发誓,开他两的玩笑,向他透露自己发现的关于女孩的一切。而他则因此更加兴致勃勃,变本加厉开始每天都要发誓了。
大概就是这样,他一开始将自己的幻想坚持成我们的流言,而我们的流言反过来又巩固了他的幻想。最后我们都把那个一开始的幻想当成了真相。
故事的结局当然如大家所料。高考后,两个人到同一个省的两个城市上大学,而我们当初那一群制造流言和玩笑的人,也都相互分离。大学一开始,还能听说,他一个月一次坐火车到女孩的学校门口吃一碗面,女孩偶尔会见他一面,但大多数时候都不露面。后来,就不多听说他们的事情了,再后来,听说他已经换了两个女朋友。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对新人重新发誓非谁不娶。
这世界上确实存在非一个人不娶非一个人不嫁的爱情,但这样的感情,更多的是双方互爱,有一定的共同生活感情基础,彼此都已纳入成为对方生命的一部分,一旦一方离开,仿佛是自己变得不完整而不习惯或者不能由另一个人来填补这份空白。如杨过和小龙女,钱钟书和杨绛。
而他们只是完全的单相思,从头到尾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地宣称着这样的誓言,本质上是自我感动而已。
自我感动这种事情,其实就是演戏,戏的观众和演员都是自己。他自己其实内心深处已经知道,根本不可能和女孩在一起,但心里不甘,不愿意相信和承认,而演戏就是他使出的最后一招杀手锏。作为演员的自己宣称非女孩不娶,是想告诉作为观众的真正的自己,也告诉女孩以及身边的人:你看,我多痴情,我有多爱她。以此来给女孩造成道德压力,对女孩形成逼迫。而同时这也是在暗示安慰自己,我没有错,我这么痴情,如果她不答应我,都是她的不对。从而作为观众的真正的自己可以心安理得,甚至陶醉于自己的演出,被自己的痴情所感动。而这一切的逻辑前提却是错误的,他们自私地忽略了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和女孩并没有关系。
自我感动其实未尝不好,它和我们看电影看戏剧一样可以获得一种情感体验。有的人看戏的时候潸然泪下,等戏结束起身拍拍屁股,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依旧去过自己的生活,而有的人却可能沉迷戏中久久难以走出,如我们身边那些陷进韩剧,琼瑶,甚至成功学鸡汤中的人们。
有的人因为等待,而爱上了等待本身,而他们因为演戏般的宣誓,而爱上了自我感动的感觉。他们可能到最后都分不清自己爱的是那个人,还是自我营造出来的感动。
所以回到一开始的问题,他打算一辈子不娶,其实是他在自己给自己以及女孩和身边的人演戏,从而自我感动。而他身边的我们,如果相信了或者以此开玩笑或者安慰他,那我们就和他真正的自己一起成为观众,共同观看作为演员的他的表演。对一场表演而言,观众越多,那么演员就会表演地越卖力越投入。
那么,我们应该做什么?如果我们不能巧妙地让他明白其中玄机,那我们最好什么也不要做,不要作为观众配合他演出,缺乏观众的表演注定不会长久。时间终会让他从戏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