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马上要到了,还没想好去哪里浪,眼瞧着北京去往各地的火车票都早早卖完了。
同屋办公的姐姐聊起她小一些的时候喜欢户外,总是背着简单的旅行包出去玩耍,在彼时还没有信号的深山老林,有次丢了电台徒步走了好久,最后还是搭进程送菜的农民大叔的车才回了北京。说那会儿山里真是清净,驴友们多是志同道合相互搭扮有个照应,多数时候互相也不打扰,基本上除了山水天空,就是自己。在山顶喊上一嗓子,那种放飞自我的感觉超爽。
纯粹户外的经历我没有过,只是说到想当年的时候我记起来小那会儿爷爷常带我去爬山。到如今依然很清晰的那些场景,却又觉得不真实,就跟昨晚上刚做了个梦似的。
老家所住的村庄附近有座山,远远地瞧着像两只驴耳朵。
那时候家里最便捷的交通工具是一辆前面有横梁的大自行车,黑的锃亮,后尾灯上有一只凤凰。
不只一个清晨,多是在农忙之后的深秋,爷爷就用这单车载着我去那驴耳朵山,把车锁在山脚的某棵树上。
那会儿郊游和旅行都算不得什么潮流,城里人很少有到这荒僻的地儿来的,至于乡下,上秋了,有钱的家都杀了羊在家里烧大锅煮汤喝。所以路上冷清的很,若起的再早点还有很大的雾无边无际的弥漫着,恍恍惚惚跟上了天似的。
当时山里有个小庙,说是庙也就比普通的农家院子多了个半人高的佛像供在那里罢了。两个半老不老的大和尚住在那里,爷爷去找其中一个下棋,我就等着雾气稍稍散了,满山的找野酸枣吃去。
那时候上山就一条小路,通不了大车,附近村里有些人家买了三轮,扑通扑通开上来的时候把路边的野草都压趴了。我踩着稀稀拉拉的一层落叶走在路上,山里露水重,不一会儿衣服上就湿乎乎的一层,偶尔有点风,凉的起一身鸡皮,鞋边上也湿漉漉的粘一圈小土粒和碎草,等太阳一出来就没了影儿。
待到了饭点往往就要回家了,我小跑一段冲到路边,等着爷爷慢慢晃到跟前来,再跑开去,一阵一阵的直冲到山脚下,再被抱上车梁,晃悠着回家。
有时候也在那庙里吃过两回饭,爷爷喝酒,自带的酒瓶子和酒盅,大和尚喝茶,黑乎乎的茶壶和两个裂了纹的茶碗。他们就着花生米和呛了油的辣椒,说起什么来就不住的哈哈哈哈笑,尤其是我爷爷,一脸的褶儿。
我抱着一大捧熟的栗子看他们笑,像三个大核桃。
那时候山里没什么人家住,山脚下的也多是看林或者种茶叶的。有一次下山路上我觉得渴了,爷爷说领我去一户农家讨点水喝。壶里的热水刚烧开灌进去不久,我眼巴巴的看着大娘刚从井里压出来的水,心里凉丝丝的,就忘了吹了直接往嘴里送,烫的几乎要哭出来。
白白胖胖的小孩总归能讨女人的喜欢,不限年龄地域或年代,大娘心疼的从碗橱里找了一块黏糊糊的米糕给我吃,甜的,还有黑夹心,听她说那东西叫驴打滚,是她家出息了的儿子从北京带回来的。我逛了一上午其实也有些饿了,狼吞虎咽的吃完那一块又舔舔手指,瞅了一眼那个碗柜,大娘没说再给,自己也没脸开口要,吞了吞口水跟着爷爷道了谢回家。
后来多少年我一直惦记着那块不知道过期了没有的驴打滚,可真等自己到了北京,六七里年无数次见着,却一次也没有买着吃过。
是不敢,怕不是记忆里那个味儿。
如今爷爷奶奶都老了,家里早没了自行车,有他们也骑不了。
有一次暑假回去,我爸开车拉着我们去那驴耳朵山,早已经挂牌成了景区,山脚下几个卖票的门口附近停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汽车,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得我有些心烦。
我问爷爷这几年还去山里找大和尚下棋吗?老爷子哼了声,说那庙早就没了。原来那地儿现在建了个给游客休息的服务区,两个大和尚也不知去向了。
也是,本来就决意逃离俗尘的人,在一个只能吃饭拉屎的地儿能干啥子。
工作以后手头上宽裕些了,也曾趁着假期四处去浪,爬过的山不算多,但真数起来也能用上两只手。
山水是真美,人也是真多。
有一次去长城时愣是把我挤得没法低头看看脚底下的石阶,只能被迫远眺苍翠的山上蜿蜒盘踞着的城墙和上面露出来一片黑花花的脑袋。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
此番情趣景致,怕是只有向回忆里去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