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慕宸海
我站在屋檐下，看母亲笑着和邻居闲聊。她的声音很大，我能看到她眼角的皱纹在阳光下微微绽开。
因为我，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也好久没有在乡邻面前，把腰挺得这么直了。
快三十了，依旧是单身，这在农村人眼里是无法接受的。看到年龄相仿的邻居，孩子都快小学毕业了，我自己也觉得抬不起头来。
在一次次拒绝了乡邻为我介绍的对象后，母亲摇着头：“闺女啊，你不会真的要单身一辈子吧？你让我们两个的老脸往哪里搁啊？”
我默默坐在房里，听母亲声声叹息。我知道，本来闲不住的母亲，已经很少出门了，是我，让她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你不知道啊，林雪这个男朋友都交往好多年了，只是一直瞒着家里，让我们为她瞎操心。”母亲在一边夸耀着，好像要把这么多年我让她蒙上的“耻辱”在一瞬间洗刷干净。
我坐在门口的小凳上，享受着冬日村落里静谧的阳光。
终于在三十岁的时候，正儿八经地谈了场恋爱，以后回家，再也不用躲躲闪闪了。
01
曾经以为，真要孤身一人一辈子了，没想到，只是生命中的那个他出现得晚了些罢了。
说起来，张文是我这前半生遇到的第四个男人。这也的确是我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恋爱。
高中的时候，曾暗恋班里的学习委员。因为喜欢上他，所以一直是一个人，很多很多年。
当时坐在他的后面，总喜欢上课的时候，对着他的背影发呆。不知道他和同桌在讲些什么，他们常常说着说着就笑起来，我便对着他的侧脸和他扬起的嘴角痴痴地笑。
他的成绩总是那么好，因此即使上课的时候，偷偷地看漫画书，老师发现了，也视而不见。
他一直不知道，他在上课的时候偷偷看漫画，我却在身后偷偷看他。
那时的我，连和他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他也从未注意过，在身后的某个角落里，有人在偷偷张望他。
说来也巧，一向成绩平庸的我，竟然和他考到了同一个城市。
不知他从哪个同学那里问到了我的QQ，给我留言道：我们以后就要在同一个城市了，到时候还要互帮互助呢。
我傻傻地看着QQ上不断跳动的图像，心里一阵激动，思索半天，不知该怎样回复他。我好怕自己说错话，哪怕是说错一个字，在他的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我们的大学离得不远，可却没见过几次面。有时候，我会一个人在他学校门前的那条马路上行走，期望会不期而遇，然后假称自己只是路过，可惜，连这个说谎的机会，他都没给过我。
大二的一天，他约同在北京的高中同学一起吃饭，我才知道，他已经有了女朋友。
那女生和他同系，长相甜美。我傻傻地看着他们在席上不停地秀恩爱，却只能佯装欢笑，说着违心的祝福语。
本就无缘，为什么偏偏还要相遇呢？我抿上一口酒，有辛辣，有苦涩，就如同此时我无人问津的心。
02
每一个不想谈恋爱的人，心里都住着一个不可能的人。
和李伟相识的时候，已经是大三下学期了。
当时，我去参加一个辩论赛，和他正好是对手。
也许是因为怯场，本来语言组织得很好，可一站起来，就变得语无伦次，逻辑混乱了。
我感觉是自己影响了整个组的正常发挥，很是羞愧，比赛结束后，一个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自责。
“我很同意你的观点，只是当时你表达得有些不清楚，所以才会让别人钻了空子。”
我抬头，是李伟，辩论时坐在我对面的那个人。
我朝他笑了笑，心里释然了许多。
他和我聊起这场辩论的话题，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别的。也许是好久没有和人谈心了，那天我们说了很多，临行前，还互相加了微信。
虽然都过去大半年了，可最初暗恋的那个人，始终占据着我的脑海，想挥也挥不去。
那时，正值春暖花开。午饭后，我们走在池塘边的小路上，李伟忽然抓住我的手，向我表白。
我愣愣地看着他，嘴里支支吾吾。
我知道，我心里想着的，始终是那个人。
“哪个人没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呢，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还得开始新的生活。”
他竟看穿了我心里的想法？我惊愕地抬头看他，他微微笑着，我心里一暖，点头答应。
我们时常会一起吃饭，一起自习，每次看到他，我总是在想，如果坐在我身旁的是那个人，该多好。
李伟有时候也会对着我出神，我侧过脸，看他呆呆地望着，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可眼里却是无限的惆怅。
他是想起了什么人吗？
我曾问过他，可他只是笑着摇头：“怎么会？我的眼里只有你呀。”
我浅浅一笑，不再过问。我知道，他此时心里想着的，不是我。
也许，他和我一样，都在努力想要忘记某个人，最终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我们就这样同桌异梦地过了一年，有欢笑，有时也有争执。
毕业后，大家都忙于工作，本就没有什么感情基础的我们，自然是渐行渐远，逐渐淡出彼此的视野，不留一点痕迹。
03
因为没有约会，也不喜欢逛街，更不想一个人早早回去，待在凄清的小屋里，我常常会留在公司加班，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就算累点，也没关系。
那时候一下班，同事们都去赴约了，留下的只有零零落落几个人。
“林雪，怎么又在加班呀？”我抬头，是刘辉。
他是我的科长，还不到三十岁，就做了领导，虽然平时脸上总堆着笑容，可我觉得大家和他都不怎么亲近。
“马上就做完了，不想拖到明天，反正回去也没事可做。”我冲他一笑，继续看手中的文件。
“杯里的茶都凉了，我去给你加点热水。”
我一愣，看他转身离去，背影渐渐模糊。
也许是一个人太久了，忽然有人为我添一杯热水，竟会为此感动好久。
我尴尬地笑着，向他道谢。他放下杯子，看了我半晌，笑着离开。
我偶尔还会想起最初暗恋过的人，但毕竟我们的人生已再无交集，他的笑容，他的背影，都只能尘封在记忆中。
每天下班后，我依旧走得很晚，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大多数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
“科长，你怎么也回去得越来越晚了？”我转头，看坐在身后的他。
“因为我有重要的工作要做。”他的声音里含着笑。
“什么工作？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忙？”
看着我一脸认真的模样，他笑个不停。
“我的工作也只有你帮得了我。”
我瞪大双眼，一脸茫然。
“我推迟回家，只是为了等你啊。”他笑着，起身坐到我的身旁。
我低下头，心里竟感到一阵莫名的欣喜。
“您可真会开玩笑。”我把头偏向一边，又拿起桌上的文件。
“怎么会是开玩笑呢？”他说着，拉起我的手。
我感觉到了自己内心的跳动，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他没待多久就离开了，对着寂静的办公室，我忽然怀恋起他手掌的温暖来，盼望着明天下班的时间早些到来。
“林雪，这几天看你上班时还在偷着乐，是有什么好事了不成？”午饭的时候，一同事问我。
“没，没什么。”我向来不会撒谎，脸上的表情早就暴露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是咱们公司的吗？是我认识的人吗？”
“是，是刘科长。”我吞吞吐吐。
同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一双眼睛不断地打量着我：“你，你难道不知道他女朋友是我们经理的女儿？”
我呆呆地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只有你每天傻里傻气的，还蒙在鼓里呢。”同事拉着我的手，满脸同情。
难怪，他在公司会混得这么好。
我扒着盒子里冰凉的饭菜，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要哭，可泪水还是顺着脸颊滑了下来，流在了嘴里，脖子上。
我们是在电话里分手的。这应该连分手也不算，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恋爱过。
从此，一下班，我就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屋子里除了四堵墙，一无所有。
这时的我，已经二十六了。面对母亲电话里隔三差五的询问，我总是笑着回她，过年回去的时候，一定不会是一个人。
说这话的时候，我自己都笑了。
04
认识张文，已快两年了。
那时他刚搬到我家楼下，因为每天上班都要一起挤四号线，有时候回来，也常在小区门口碰到，时间久了，虽然交流不多，却有一种故人久别之感。
那天，我坐在屋子里，看窗外难得一见的蓝天，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这是我妈从家乡带来的，我在这里也不认得几个人，如果不嫌弃，留着尝尝也好。”我打开门，看到他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外。
看着他提着袋子一脸不安的样子，我也笑了，请他到屋子里来坐坐。
都是快奔三的人了，比起从前喜欢的电影与文学，如今我们更关心的是生活与工作。
“又到冬天了，又快过年了。”我叹道。
我们相视一笑，尽是无奈。
张文说，他也曾与女友携手走在校园里好多年，可走着走着，就找不见对方了。
看到他谈起前女友时落寞的眼神，我又想起了那个曾经暗恋过好多年的人。
缘起缘灭，有时候，缘分真的很难琢磨。
“这次回去，又要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了。”
“不想相亲吗？之前还和一个亲戚介绍的女孩子相处过一段时间，可最后还是分开了，每次见面，说着说着就无话了。”
也许，经历过许多的我们，更能够理解彼此难以诉说的心事。
不觉中，夜色渐浓。窗外的霓虹灯闪烁着，城市的夜晚五光十色，照着路上匆匆而过的行人。
也不知道多久没和别人一起看过电影了，那天影院里的人很多，我们坐在角落里，看剧中人上演着悲欢离合。
也许是太累了，我枕着他的肩膀，迷迷糊糊地便睡着了。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只剩下一片漆黑，我抓着他温暖的双手，却看不清他的脸。
“电影已经结束很久了，我想让你多睡一会儿，便没有叫醒你。”
他笑着，牵起我的手，我们在黑暗中跌跌撞撞，摸索着出口的方向。
去年，我搬到了他的房子，狭小的房间更拥挤了，但也因此省下不少房租。
那时，又是一个春天，阳光明媚，从小窗里射进来。
“我还以为，这辈子注定要孤独终老了。”我笑着，贴紧他温暖的胸膛。
“对不起，是我出现得太晚了。”他抚摸着我的头发。
我笑着摇头：“早知道余生是你，我一定期盼着余生尽快开始。不过现在知道，也不算晚。”
他也笑了，在我耳畔轻声说：“虽然错过了你美好的青春，但最美的不过余生都是你。”
我们笑着，两个三十岁的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感谢你没有从一开始就出现，为我留足了时间，让我懂得了怎样去爱，如何珍惜。
晚点遇到你，余生都是你。
无戒365极限挑战日更营第17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