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
看过颇有趣味的北京后,我对这里还是有好感的,只是我仍然会害怕,在这里不好好努力的话,可能没办法过得体面,可能既孤独又疲惫。
我想一二环是北平,二环以外的才是北京。
我去过北京的城中村,我曾以为北京的每个角落都是繁华的,是我太年轻了。北京的城中村,房屋破败,环境脏乱,小小的平房里好像永远不能亮堂堂,一间屋子里总是被杂物堆的满满的,难以下脚,有些屋子也混杂着排泄物的味道。但这里确实很多人在生存,这里的生活很平静,走在随时可能踩到狗屎的路上,可以听到大喇叭里的叫卖,闻到街边烤串的香味,小广告贴在电线杆上。这里一点都不像北京该有的样子,这里属于外来者,属于这个城市最底层的那群人。
但这里没那么累,因为没有什么太多的期待,这里的人都比较安于现状,接受目前的生活状态,也自得其乐。只是这里的孩子就要可怜些,他们的幼儿园又小又破,不过你要是同他们讲奥特曼,他们也会高兴得起哄。只是,未来的他们可能依旧逃离不出这个环境。
之前做过入户访问员,在大兴那一片,每天都要背着电脑,挨家挨户做问卷调查,大兴的外来者很多,高楼大厦里住的是赚钱多的外来者,平房里住的是赚钱少的外来者。这里的小黄车没有几辆可以用,很多小黄车都被占为己有。这里有监狱,但几乎难以被发现。老旧的楼房阶梯很陡,但住的都是老年人,稍有不慎可能就会扭伤脚。这里的随迁老人也很多,这里的白天属于他们。
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那场大兴的火,引发了清理diduan人口的现象。这里确实有些乱,精英也少。但很多年轻人在这里生存,他们需要这个地方安置家庭,在此处伸展枝蔓。我甚至不知道diduan要怎么定义,因为在学校中一个社工机构干活的师兄,竟然也要重新找房子,避免被清出北京。以前,他很爱这份工作,这之后,我再看到他时,他已经换了别的工作,为了更好地在北京生活,为了成家。
每个外来者其实都有被清理出去的风险,这里就是优胜劣汰的地方,你可能不认为自己差,但这里充满了各种定义,稍不留神就会多个称号。
北京的底层之上是一批在努力奋斗的青年。他们的名字叫北漂,在我看来,北漂的特点就是年轻(身体或者心灵,但心灵更关键)。北京的就业机会确实很多,创业者更是不少,老师说北京是一个不包容的地方,但我想,它起码是包容资本的。很多北漂都是在这里毕业的大学生,因为我们都相信,在北京可以遇见更好的自己。人们宁愿在大城市里痛苦,也不愿意在小城市里欢乐。不过,北京的欢乐也不少,这里的娱乐消费可以透过商场,酒吧,咖啡厅,德云社等被窥见。不管是大数据还是个体的反馈,所有的信息都在反复说明,北京是个追梦的城市,在这里机会多,更公平,眼界广,在这里虽然累,但充实。
这些说法是对的,不在北京的这几个月,我确实感受到了北京对于年轻人的一些意义。在北京的我,总有事可做,想干什么都能找到某个去处,某个团体。虽然仍然是一个人在城市里游走,但这种孤独却会让人更加成熟,让人更相信自己在有意义地活着。相比于无边的空想与迷茫,我更喜欢奋斗时的孤独。
但有时,我又觉得这是个谎言。我们的奋斗终究只是为了满足年轻时的一腔热血,填平社会给予的焦虑。那些诉说不甘与倔强的文字和歌谣,只是自我安慰,又企图安慰同样在黑夜里疲惫的人。我不否定梦想的必要性,只是,我很少看到有真正实现最初的梦想的人。没有人曾经不是一个追梦者,只是路太长,山顶太遥不可及。但人就是这样,活着的人都是善于妥协的,那些不妥协的人会头破血流,告别一切。
身边的同学,曾经要考上某某大学的研究生的很多人,现在要么准备二战,要么调剂,要么考公,要么就业。炎热的7,8月,坐在教室里闷头苦学的人不也正是他们吗?这是一种优胜劣汰吗?我想是的。但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场不平等的淘汰战。在家庭条件,个人院校选择和人脉关系的种种因素下,一个优秀的人,将与梦想擦肩而过。那些能够立即二战的人,多多少少是不用担心金钱的,那些有能力出国留学的人,也有更多的选择权。
人生而不平等,我们以为的平等只是做梦的能力平等。好在,这世上有许多英雄,他们捍卫了阶层流动的权力。
所以,当我看到同我一样还在读书,或者刚毕业的年轻人在中关村的写字楼里穿梭时,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最终还是这般赤诚。但我知道,头发是一定会掉的。
这四年,师兄师姐已有不少人在北京扎根。他们走过的路很快就是我们来走。我有时候觉得,一代代传承的,总是不好的东西多一些。人们总是要把成功的时刻轻描淡写,显得自己谦虚诚恳。却不自觉地把失败与苦难分析刻画地那么具体,每个人在不幸面前都理智得可怕。我怀疑所有的成功学讲的都是失败。但我想,他们只是希望后来的人少走弯路,只是也不幸地制造了比他们更多的压力。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在毕业之际都变得那么现实,似乎不变得现实些,就要遭罪。罪是一定要遭的,谁也逃不掉。
北京的每一环,都有许许多多的年轻人在合租房里过着北漂生活。但总有一天会熬出头,整租,疯狂一些,还能买房,我随便在火车站遇到的奶奶都在炫耀自己家闺女在北京买了4套房,暴富不是没有可能。人总是要有希望的,否则,也就只是具行尸走肉。
那些体面的人也要奋斗,不为别的,就为了守住之前打下的江山。这样的人我接触的少,他们是北京运作的根本。他们控制着这个城市的生产力,他们也拥有更多的话语权。但他们也是一步步熬过来的,但他们最沉默,既不说好,也不说坏。我想沉默的大多数不都是智慧的,但必然是举重若轻的。
北京最最边缘的地方,我也去过。那是真正的荒郊野岭,是被人遗忘的青山绿水。这个地方,没有年轻人,只有老弱病残。这个地方,没有楼房,只有零星散步在各个山窝里的平房。这里,真的离北京很远很远,从海淀到这里,基本上一个白天都在坐车,最后,搭上一辆不知道多久才会来一趟的小巴士,在山路十八弯中深入到这个“世外桃源”。
北京的低保确实挺高,这里的老人通过退耕还林,退牧换林,还有许多其他政府的粮食米面的补贴,每个月每人差不多有2000左右的补贴金,四川的小村子可能只有800左右。但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消费的地方,连个大超市都没有,他们的吃穿都是子女驱车几小时,每周送一趟。这个村子都是长寿老人,我想和这里的良好的气候环境是有直接原因的。这个村子只有一个小孩,因为他患有小儿麻痹和癫痫,他的母亲说在外面的时候,他总是被欺负,被侮辱。在这个地方,他是快乐的,因为那些罪恶都隔离在外。他会一瘸一拐地追赶我们这些大孩子,就在那条几乎没什么车的大马路上,我们等着他慢慢走,看他回家。
这个地方,是再也不能被淘汰的人生活的地方。可是这里却很美好,这里的人就一个目标,活着。所以,自给自足,鸡犬相鸣。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那些会唱戏的老人组个戏班子,到了夜里,村里的人坐在小破庙里看看戏快活快活。
在北京的这四年,看了很多,也想了很多。但实际上,很多想法只是想象。我不可能了解他人的痛苦,也不可能了解别人的喜悦,在我看来,很多东西当事人自己也不清楚。说完这些,我依旧不知道未来的我是不是该留在北京。如果能的话,当然是好,我喜欢北方的暖气,冬天也能在屋里穿短袖。起码我的身体自由多了。
不过研究生三年我还在北京,还有时间思考这件事。我想这三年就是要多做点事儿,到时候对于去留,我不至于太被动。
四年了,我的朋友们,散伙饭记得安排一下。我怕以后很难再见到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