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手机,看着上面的一串数字,他一动不动。他知道,如果拨打出去,迎来的可能是什么,那不是他所希望的。可想到母亲,他的眉头又一次死死地锁住了。
如往常一样,在年前的几天,他回到了家,预备和母亲一同过春节;也如同往常一样,母亲再一次提起他的婚事。要他早日成婚。她好趁着年岁还不太大的时候帮帮他,抱抱孙子。
可这次不同的是,母亲还说上了人,一个他并不陌生的人。一对小辫儿,白底碎花小衫,白皙的皮肤上点点的雀斑,鼻子脱跳地雀跃着,和一张调皮的小嘴争风吃醋;明亮的眸子里总是映着局促不安的他。这景象在他脑海里存了十年,偶尔还跳出来一下。
十年没见了,没太多关注她的他并未完全失去她的消息。一次的待嫁,结束在她父母的巨额彩礼上;一次未能的过门儿,那婚聘的男人露了底儿――因为投资失败,欠了一屁股债。母亲不知道这些,也不知道现在的他,也正处在后面那男人的境地上。
年中,在朋友的提醒下,他弄了个电瓶车厂子,专门生产中老年人使用的封闭车厢电瓶车。他认为,以现在中老年人的性子、需求和资产能力,更加上中国庞大的中老年群体,这个项目绝对可做、绝对能赚。他要靠着自己的技术和眼光,撸起袖子大干一场。
郊区的场子租下来了;厂房修缮完毕,各种设备陆陆续续地进来。就在这时,他发现他的银行账户已经倒挂了,这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好些年销售市场上的打拼居然顶不住一个微型厂子的开张?可他没时间去思考了!
“困难就是留给解决的!”心里高呼着励志的口号,他冲进了银行。可人家二话不说就给他拒了!信用度不够,银行不愿冒这个风险。怎么办?去典当行?他有什么可当的!找同学?毕业几年下来,除了他靠着销售赚了些钱,大家还都是两手空空!从意气风发到陷入困境,瞬间的巨大落差让他不知所措。
老同学介绍了个女人。对方早些年靠娘家的土地狠发了一笔;却是对房产投资没兴趣,就喜欢做针对民企的小额借贷。对方要求不高,只要每年18个点。愿意签,马上就可以解决他的资金问题。二话没说,他就签了。
哪知,他这边才借了贷,那边老年代步车就被禁了;许多城市不许上路,连小小的三四线县城也禁了!这一棍子可把他打蒙了,他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办,撂荒的厂子设备怎么办?他要靠什么才能还本付息!“难道也去炒房?” 他苦笑了,这点儿钱在四线小城还算个数;在真能增值的大地方,连间厕所都买不起!
他苦笑了。母亲不知道,也许他连那露了底儿的男人都不如。
早年丧夫,孤儿寡母。他明白母亲的心思,却仍不愿匆忙地卷入婚姻。说到底,他还是对时下男女间的那些个是是非非有些畏惧,或者说是厌烦。但一辈子光棍也不可能,他原本的打算就是等事业有个眉目了,自己有了一定的基础再来考虑成家。他自认为想法没错、计划不错,却无法说通执着的母亲。这不,这一次直接地就把人弄到眼前了!
他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他,那个曾经对着她做梦的少年;而此刻的他并不希望对方记住他。
手机响了。屏幕上跳跃着的正是那些让他忐忑不安的数字。他看着,听着,响铃一遍又一遍地唱着。
按下“接听”,那边传来了一个清脆的、有些熟悉的女声。
“是我。”那声音里似乎有些?他不能确定,也没兴趣考究。
“嗯。”没有多余的话。
“不记得我了?” 女声又说,有些兴奋。
“记得。”
“那,下午有空吗?”女声的欢快中夹杂着一丝期盼和不安。
“我欠债。” 停了一阵儿,他说。
一片寂静。
“我知道。” 沉默之后,女声出人意料地一些平静。
知道?她知道!她怎么知道?知道还来找他!他有些吃惊。
“那是……我的。我姑去的。”她不安着。
“我不想,不想逼你。”她接着说。
“什么?!” 他大吃了一惊!他想问 “为什么?”
他觉得脑子不够用了,浆糊似得搅成一团。
“我没考上,你上了,走了,一走许多年。我不知道你怎么样了。托我姑打听的。” 她一口气说完,生怕他打断她。
“可是?”他还想问: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有那些事。回过神来的他想知道的很多。
好像明白他的困惑,她说:“年纪到了,……也不想将就。”
静默着,他的脸上有些潮红。
“有空吗?下午。”她又问。
“好。”过了半晌,他回道。他的眼前又跃出那只脱跳的鼻子,和那对上蹿下跳的小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