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个人的疆界
——《无边的游荡》后记及一些杂感
“同人生相比,帝国兴衰、王朝更迭何足挂齿!同人生相比,日月星辰的运转与归宿又算得了什么!” (雪莱)
我这人特别爱想多,宇宙是我的脑洞。从小就经常写一些奇奇怪怪的同人小说、画画,在书房的墙上涂鸦……长大了也一样,只不过方式变得高级了些,可还是中二得不行,或许就是这样的想象力才造就了我。
看书,或者说阅读,其实是不算符合我的天性的。我以前是孩子王,永远只和比我大的孩子玩耍,甚至我哥哥被人欺负了却是我自己抡拳头上还以一敌百。我的经典形象:脚踩溜冰鞋、骑着自行车、左手一把刀右手一把枪、围着爸爸的衬衣当披风,每次寒暑假一回来,就会被院子里的邻居提起,然后发出感慨:“那个牛孩子长大了呀,大姑娘啦。”
了解到什么是文学,远一点说,是爸爸小时候带我背过的《论语》,是读经课上的四书五经精选(虽然现在我都不太记得了),是小学阅读课看到的许多七里八里的书,是每次去新华书店买的一堆堆的大部分是儿童文学的书;近一点说,是初中语文老师要我写的积累、列下的书单,是我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写福尔摩斯续集,13版,100分,是我各种七拼八凑的作品集:第一次写现代诗、填词,从新概念作文里学到的各种提升逼格的名人名言;再近一点,就是现在,通过和同学讨论、看杂志、自行百度等各种方式接触到东西方文学大师,是每天中午在图书馆一排排架子里找着看的旧书……
文学,艺术,有时候会造成一种奇怪的误解:你思考的社会历史人生到底有什么用?确实,艺术不像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没有直接的利用价值,而我们常常说的艺术给人精神的满足,说起来也有点玄乎。尼采说:“艺术是生命的最高使命和生命本来的形而上活动。”我的理解是,艺术家并非舞文弄墨的装逼人士,简单地说,就是物不平则鸣,我不开心,要写点东西画张画唱首歌表达一下我的感情。这倒不错,但人生的荒诞感也就随之而来:我抒发了我的感情,多么希望有人可以安慰安慰我,可是没有,到头来全都是自己一人的自导自演,那怎一个心塞了得?不爽,再写,再不爽,再写……很多人就是这样凄凄惨惨地过了一辈子,比如老杜。他们有时候甚至有点傻,一定要坚持,不管外界环境如何影响,就算知道最后的结果,却还是满怀希望充满激情地投入创作,总觉得自己可以碰到那千万分之一的几率,找到自己想要的。这是一个不可逆的循环,除非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了,比如局外人莫尔索,什么都无所谓,这样荒诞哪有机会找上你的门?诚如加缪所言:“人一旦意识到荒诞,就永远与荒诞绑在一起了。一个人没有希望,并意识到没有希望,就不再属于未来了。这是天意,但世人竭力逃脱自己创造的世界,这也是天意呀。”把自己隔离于世界,既不可能,也不可取。因此,大多数人,陷入了这样的循环,比如穷困潦倒的爱伦坡。显然,大家都可以预见这样的结果,都会选择这样的道路,直到最后,没有结果,反而释然,干脆利落,玩神秘。于是我看到卡夫卡死前嘱托要烧掉他未出版的文稿,写出了《佩德罗·巴拉莫》的鲁尔福成名后拒绝再创作……
由此可见,艺术本身,并没有什么卵用,说句不中听的话,这不就是一个心里难受的人的花样装逼,装完还要感叹几句,越难受还越要做,简直就是有病不治。只是,你一旦真正爱上,就永远无法也不能摆脱。
就像我,喜欢开脑洞,开脑洞本身是好事,但是如果那是个无底洞,那我也只能呵呵一笑继续开下去了。这既不是悲哀也不是欢喜,就像荒原的土地,富饶而荒芜。而我也将继续在荒原上游荡,没有边际,唯有沉重的包袱……
这可能关乎偏执,说得好听一点,叫坚守。
“一个人始终是自己真理的猎物,这些真理一旦被确认,他就难以摆脱。”认定了的,就不在乎别的。不仅仅是文学,还有别的所有的一切,不要邀请,我自会登门。
活了快十六年,见的世面不多也不少,对于这个世界也渐渐形成了自己的三观,曾经崇拜过思特里克兰德那样的超脱,却还是做不到不食人间烟火。自由是什么?亚里士多德说:“无恒产则不自由,不自由则无道德。”自由有限度。“为了使灵魂宁静,一个人每天要做两件他不喜欢的事。”于是我做好了活在当下的准备,甚至大学都不会去读中文。而关于善恶罪罚,我只有一句话:文字的世界里,怎么想就怎么做,人物的对错,由不得我们的价值观评判,只在于他们的心。
世界没变,只是我们变了。时间,见惯了沧海桑田。一个人的日子过多了,才知道陪伴的可贵;一个人吐槽多了,才更知道知音难遇。人是社会性动物,再怎么活泼的人,一个人呆久了,也会得抑郁症。时间徒劳,但时间也带给了我们许多朋友。两个灵魂不会偶然相遇,悲天悯人的时候,也要给自己强灌鸡汤。失去是你存在的意义,不赌当然不会输。可是不去闯一遭,又何以摆脱井底蛙的视野?那只会是遗憾。
代价?当然不在乎代价。值不值得?这样问得太累。如果写作是为了什么经济利益,那卡夫卡绝对不会烧了自己的文稿。思特里克兰德渴望一个知音,如果没有,他宁愿毁了自己最杰出的画作。别人永远不会知道,我用了多少心血才写出了这一句,画下了这一笔;别人永远不会知道,为了你我有多少个不能安睡的夜晚。
所以,不要在乎付出有没有回报。因为出卖底线有时也是迫不得已,或者只是为了一个简单的理由,为理想,为爱与意义的追寻。只是做下去而已,管他有没有人理解同情。不要强求,顺其自然,该是我的便终究是我的。伊卡洛斯忘乎所以,法厄同不自量力,最后的结局都是坠海,丢了命,然后什么都不要想了,那就是最终的结局。可我们无权评判对错,你开心就好。活着,有时比死去更难。
这是一个矛盾。一方面,我不在乎有没有人肯定我的价值;另一方面,我又满怀期待地等待。就这样在这个矛盾中煎熬,没有出路。悲伤一下,就过去了,然后继续。
我永远不属于别人的生活,也无法进入他人的世界。别人不理解我们,就像我们也不完全了解别人,想尝试一下进入别人的内心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想必别人也是如此,甚至可能还没这个想法。既然这样,干嘛还要给自己使绊子?作大死还这么开心,看来是没救了。
最后的最后,大家都是孤家寡人,怎么光溜溜地来到这个世界,就怎么孤零零地离开。人生是一个人的疆界,在我的脑洞里,我是主宰,在我的生活里,我始终是一个人。荒原仍在,只是不再因你而风起云涌。这便是悲剧的诞生,但正是因为悲剧,我们才得以不朽。无法释怀的也好,心满意足的也罢,那些都是我们逝去的时光。什么可以长存?只有回忆。遗忘是罪过,最好的宽恕应该是铭记。
宸琰
2016.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