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这是一系列由梦境改编的故事。各章节之间没有绝对联系。
我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景点。雨后的山路泥泞湿滑,少有游人。在一片铁栅栏围住的区域内,一块粗糙的木牌子上写着:天门。两根高大的石柱已经倾斜,顶上的雕像也出现了细微的裂痕。那是一个半跪的人形,双脚交叠,脚趾长而分叉,趾间有蹼,似鱼尾,双手也在胸前合抱,双目微闭,神情哀伤。
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石柱的景观恢复了本来的样子,直直地立在那里,周围是黄土的峡谷。一个身着褐色长衫的年轻人跪在那里,眼神空洞,他的灵魂好像已经不在。旁边满头白发的老者看到了我。
“去,把他找回来。”
“但我还不能……”
“你可以,去边界。”
这是一片黑色的森林。不知一直是晚上,还是树木太过浓密。这里的植物——大概是植物吧,枝杈分明而柔韧,却少有叶片。我茫然地在灌木中游荡,已经忘了来时的目的。仅有的光线来自于漂浮在林子高处的球形生物,它们发着明黄的光,缓慢地移动,却从不接近地面。
突然,一个影子窜过前方的草丛,身上带着一块金灿灿的东西,另一个更高大的影子紧追不舍。我想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心念动时,却已到了近处。只见那小黑影匆忙之中跨过了一道暗淡的金线,那追逐者停下了,隐没于一片密集的藤蔓中。小黑影似乎紧张起来,四处张望,林子里传来簌簌的声音,嗖地一下,他的身体被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一支箭贯穿了,在扭曲的挣扎中消散,只剩下几个金币落在地上。
我准备上前去看那金币,却被一只手拉住了。
“你最好不要再往前了。”
他是我见过第一个有面孔的人——大概算人吧。白色的脸庞上,两条长长的眉毛,深深的眼窝里两颗红色的珠子瞥向那隐蔽的金线。
“你是谁?”
“跟我走吧,有人在等你。”
更多有面孔和没面孔的人,聚集在泥石累成的“巢”中,巢壁上有无数的孔洞,下大上小。下方的一些洞中伸出几个脑袋,最顶上的每个小洞中关着一颗发光的球,形成一片连续的光影。
其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向我走来,我看清了他的脸。带我来的那人走到他身后站着。
“阿辛?”那是我一个朋友的脸,除了眼睛是红色的。我尝试回忆关于他的细节,却模糊难辨。
“我等你很久了”他说,将一块冰凉的金属塞到我手里,“拿着。”
“这是什么?”那是一块卵形的牌子,上面有网状的浮雕。
“你马上就会知道。”
“我好像有重要的事情忘记了,我……要去一个地方。”
“不,你哪儿也不用去。留在这……代替我。”说着,他的身体开始消失,一些红光从金属牌子上流入我的身体,我甩不掉它,那东西嵌入了我的手掌,成了一块暗红色的伤疤。
突然间,我好像知道了一些事,之前那些看不清的面孔也渐渐变得清晰了。他们不再是黑影,他们有高矮胖瘦,有名字,还有武器。这是一群强盗的地盘,而我是其中一个首领。我来到“巢”中的一个房间,用手按了墙壁上的开关,暗门打开了,里面有一堆小山高的金币。我捡起一块看了下,上面的图案是个半跪的人形,脚掌像鱼尾。
常有携带金币的商人从这里经过,我们打劫他们,但这里却不止我们一伙盗贼,时常会有黑吃黑的事情发生。之前那个小子大概是抢了别人的成果,却不小心跑过了地界。越过金线的人都会受到惩罚,这是规矩。至于金线的那边到底是什么,好像没人清楚,也没人在意。
我和另外几个首领来到这里唯一的餐馆,吃喝了一番。临走时他们不客气地拿走了筷子,老板是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颤颤巍巍地想阻拦,却始终没敢开口,我看了看手中的筷子,最后还是放在桌上了。老头向我露出感激的神情。
过了段时间,一个胖子头目带着几个人来找茬,说我们的人抢了他们的金币。胖子拿出一把匕首,意思是要挑战我。我也取下腰间的短刀,我仔细端详着白闪闪的刀刃,这是我第一次使用它。胖子已经出手,在我眼中动作却十分缓慢,几招之下,我的刀已经架在他脖子上。
胖子似乎有恃无恐地笑道:“你不敢杀我,是不是?”
“何以见得。”
“你是新来的吧。”
“我在这里十年了。”
“不,他们看不出,我看得出。你并不知道边界……”
他的话让我猛然想起了一些仿佛很遥远的事情,雨天,很高的石柱,跪着的年轻人。胖子的话变成了嗡嗡的背景音。边界!对,我要去边界!
我的刀不知何时划开了胖子的脖子,却没有想象中的鲜血喷溅,断口是白色的,只有一些淡红色的液体顺着刀背流到我的手上,胖子眼睛瞪得大大的,直挺挺倒了下去。我的右手感到一阵灼烧的疼痛,那块金属牌子掉了出来。
“生人!”
“内奸!”
忽然四周骚动起来,不断有人转过头,向我围过来。他们的脸变得模糊不清,身形扭曲起来,地上的胖子也爬了起来,成了张牙舞爪的黑影中的一员。
我在林子里没命地跑,跑了很久。忽然间身后追逐的声音停下了,我看到我的脚正跨过一条暗淡的金线。预想中的危险并没有来临,也许规则只对那些影子有效吧。我继续向前走着,植物越来越低矮,最后是成片的草丛,像茂密的头发。远处出现了一大片白光,我机械地朝那光走去。
仿佛来到了与之前相反的另一个世界,这是一片洁白的空地,漫天的雪花缓缓地飘坠,我却感觉不到冷。前方有一张石桌,四把椅子上坐了三个人,两个女人无聊地摆弄着桌上的麻将,另一个男人正伏在桌上打盹。他们看到我,有些期待地抬起头来。我想在那最后一把椅子上坐下,却知道那不是为我准备的。我继续向前走去,天地都变得灰白。空间明明是无限的,却有一种狭窄的压抑感,这就是边界吧。我喊出了那个人的名字,希望他能听到。
一阵铁门的响声将我惊醒,门外的人说到:“喂,快起来,有人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