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的高考,我失败了。
得知结果后,我反而没有那么难过,因为高考的魔鬼训练,让我们经历高考过的人都生不如死,怎能一个累字、苦字了得。我们经历了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泛其身的身心洗礼,不管结果怎样,至少我们尽力了。
于是,父亲就准备带我跟他一起去西安,用他的话说:一是为了锻炼一下我的胆识,二是为了让我体验他在外的生活。
来到西安不到一个月,无所事事的我,父亲总是搬来很多中医书籍给我看,看到中医书籍,我总是哈欠连天,眼泪婆娑。于是父亲就生气,说我这样高考不失败才怪。父亲总是喜欢在关键的时候打击别人的痛点,于是我总是费力反抗,给予还击。父亲总是被我气得脸色发青,我跟父亲的种种不合,吵架成了我和父亲唯一的对话方式。
每当这时,我总是跑回自己的屋子看书,看的却是我喜欢的红楼梦之类的小说。如果察觉父亲进屋,我就会把书藏起来,假装睡觉。父亲知道我是装睡,总是说:你来看我给人家扎针嘛,如果考不上,凭你的胆识,你的性格,完全可以跟我闯荡,别看那些没用的书籍了。对于父亲的话,我总是不屑一顾。父亲总是被我的不喜欢和傲慢严重激怒。我总是感觉到那天父亲会新账旧账跟我一起算。
直到有一天,因为父亲跟母亲电话里吵架,都是一些情感之事,我为母亲打抱不平。而父亲觉得我总是插手他们的事,于是把所有的不愉快和对我的意见一五一十地数出来。
“你看你,你凭什么说我,老虎养儿,虎大伤人,你自己看看你整天穿那些衣服,那么短,露背露腰的,我不说你,是因为考虑你的面子,你像什么,二流子。你这么多年读书,我也算对得起你了,以后别再读了,等你真的读书出来,更不会把我放在眼里。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大不了以后你恨我,我无所谓,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暴跳如雷的父亲铁青着脸,吐沫漫天飞,用他的手指指着我。我害怕父亲发脾气,却总是一个不注意就引发他的怒火。
显然,父亲的话深深伤害着我,我惊讶父亲讨厌我穿衣的风格,更让人伤心的是那些不顾父女情感的话。
“我穿衣怎么了,我不就穿了一件短的半截袖吗?不就是腰部稍微短了点吗?有那么伤风败俗吗?我就那么丢你的脸吗?你不让我读,我难道就不读了?你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回好好支持我读书,这样的日子我也受够了。即使我要读,也不会求你。”我哭着反击道。
“啪。”父亲那宽大有力的手掌重重地打在我的脸上,瞬间火辣。我捂着脸,哭声戛然而止,泪水在眼框边停留,我拼命不让它流出来。而逼进去的眼泪,瞬间汹涌澎拜,通通回流至心间,心一时难以接受这潮水般的袭击,立即疼痛起来,难以忍受。
我捂着心口,跑出药铺子,来到里屋,痛哭流涕。
我睡了两天,没有吃一口饭,而母亲更加恨父亲:“我跟你说,如果我女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的。”听到外屋父亲手机里传来母亲的声音,我更加欲罢不能,更加难以控制自己的泪水。任谁劝说我都不吃饭,越想越觉得跟父亲没有办法相处了。出走是唯一维护自尊的途径和方式。我想着再怎么,我也读到高中,再不济,总比别人好,打工也是刚好的年纪。出走,离开父亲,去温州打工。我的心头转念一想,瞬间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了方向。
说走就走的我,趁父亲不注意,趁房东方家在睡午觉,我悄悄从房东家大厅走出去。因为父亲身体不好,出来后我要确认父亲好好的,我才想办法离开。我就选择房东家斜对面一户人家墙角躲起来。这个墙角随时能看见父亲在药店里的动静。
不到十分钟,只见父亲去找房东:“我闺女不见了,借你家自行车用一下。”十万火急、慌慌张张的父亲,骑上房东家自行车,因为焦急,颤抖的双手和双脚使身体极为不平衡,好多次都差点摔下来,而那一刻,我好多次想跑过去扶住他,想走的冲动荡然无存,我突然心疼父亲。可是,最终我却眼睁睁看着父亲跌跌撞撞骑车远离我的视线,直到消失在我眼看不到的地方。
看着父亲离开,那一刻,我身体软软的,顺着墙滑下来,泪水如潮水般汹涌,痛哭起来。而此时,我旁边走来几位年老的老妇人,她们看见我蹲在墙角,拉着我问东问西,而我立即微笑起来,装出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我立即平复自己的心情,试着跟他们交流起来,以便以转移她们的注意力。但是我发现我们根本无法交流,我听不懂她们说的大部分话。我只简单听懂了她们说的几句,她们一个劲地拉着我的长发:哦,哦,这么好的毛,天,这么好的毛,嗯,毛好,恩,好毛。我理解她们是喜欢我的长发,称头发为毛。
很显然,她们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才会说出我认为这么好笑的话。我眼睛里还不没有流干净的泪水和勉强的微笑混合在一起,更多表示出我的哭笑不得,那一瞬间,我的表情是多么为难。
而我的眼睛,一直盯着父亲远离的方向,那一刻,我所谓的让父亲好好找找我,让父亲好好为我着急的想法却让我如此痛苦不堪。一会儿,我跑着跟在父亲找寻我的方向,而我始终没有追上焦急万分的父亲,我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我担心父亲骑车的技术,我害怕他为了我而出事故。于是,我给远在家乡几千里外的母亲打电话,我让母亲告诉二哥二嫂,让二哥二嫂去找父亲(因为当时二哥他们也跟我们在西安,当天出走时他们出去发广告),当躲在麦田里的我看着二哥带着父亲回去:“回去啦,她一大个人,不会去哪里的,应该是坐车回家了。二哥说到。”
“西安乱很啊,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那一瞬间,我看见了父亲满头大汗,汗水顺着脸颊不停地流, 脸上却没有因为热而红润,反而黑得发青,嘴唇发黑,我担心父亲的身体,因为他焦急的时候全身发硬,不会说话,我们都说父亲得的是半身不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