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词集 | 辛弃疾《鹧鸪天·送人》

唱彻阳关泪未干,功名馀事且加餐。

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


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

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唱罢《阳关》(离别曲),泪尚未干。

说起来,功名都只是多余的、不重要的事,“努力加餐饭”,保重好身体反倒更要紧些。

古往今来,千般愁,万般恨,难道只有离合才使人或悲或喜吗?

不不不。江上的风波还不算最险恶,人世间的道路,才特别凶险艰难。

“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空气昏沉而潮湿,眼前的景象是朦胧的,不开阔,也不明朗,整个画面的色彩很晦暗。

这也许正是送行人与被送行人的心情。这也许,更是他们漫漫的一生常有的状态。

想象你在二十几岁正火力四射的时候,投奔了大哥准备干一番大事业,救国家于危难之中。谁知道大哥过了没多久就把你晾在一边,在之后的二十几年里把你从东赶到西,再从西赶到东,不让你练兵打仗,尽派你干些不痛不痒的杂活。你没法反抗,没法拒绝。总不能自己挑了旗子单干。

于是你从一个二十几岁的热血青年,被慢慢磨,慢慢磨。终于有一天,发现自己成了一个老头,心头那股热血犹在,但腿脚走不快了。

就是这样慢慢地、被凌迟的一生。

“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像江边树一样无穷无尽的等待与消耗。像云中山一样被活活埋葬的心。

所以说,眼前看得见的风浪算什么?

吴儿不怕蛟龙怒。

风波平步。

看红旆惊飞,跳鱼直上,蹙踏浪花舞。

别有人间行路难。”要一个不怕伤、不怕死的猛将说这样的话,不知他一生的困苦郁闷,已在肚肠里转了多少弯,沉积了多久多久。

“生不逢时”四个字,落在别处,是一生叹息。临到了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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