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之缘
忆江南,最忆是杭州;忆杭州,最忆是西湖。东南形胜,唯杭殊胜。物华天宝,地灵人杰。对,杭州古称临安,南宋的临安城,高古雅致。
在杭州至今已五年有余,我略熟悉一二。作为北方人,我厌倦北方的干燥,沉闷、压仰;杭州湿润,常年雨丰沛,烟雨濛濛,诗意盎然。
初来杭已是初春,暮色四合,寒风料峭,路人稀少,我从火车站出来,向人打听西湖,急至西湖涌金公园,放眼望去,烟雾缭绕,隐隐绰绰,似遮住芳容的妙龄少女,神秘可人。
翌日破晓,远眺西湖,古木森森,杨柳依依,湖水滟滟,船橹悠悠,人流如织,好一幅山水画,明丽安然。
一公园莺歌燕舞,那女子唱越剧婉转清丽,如黄鹂鸣翠柳。眉目传情,伴着吴侬软语,温软惬意。
不远处,游人在围着栅栏给松鼠喂玉米饼干,或许松鼠见惯了骄着它的路人,只顾吃,不窃生。小孩戏耍它,它迅速上窜下跳后,又回来接着享用美餐。想来这些松鼠也是遭罪,每日被游人玩弄于掌股之间,无奈,为了舌尖上享受。
苏堤春晓。多么明媚的地方。千年前杭州太守苏东坡带领民众疏浚筑堤,苏堤两岸杨柳与桃花绿红相衬,春风拂衣。春日早晨,六桥烟柳笼纱,几声莺啼,报道苏堤春早,有民谣唱道:“西湖景致六吊桥,一株杨柳一株桃。”“西湖十景”中的苏堤春晓就此而得名。
春堤上有六座石拱桥,名曰:映波桥、锁澜桥、望山桥、压堤桥、东浦桥、跨虹桥。听这些美得摄魄锁魂的桥名,不由得赞叹宋人的生活情趣。每每散步苏堤,想着千年前,东坡先生不也在此观湖赏景吗?我们不是踩着同一条堤岸吗?人生唯有清风、明月、山川、湖海不可辜负!圣贤作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杭州让我忆起一长串名字:岳飞、章太炎、弘一法师、丰子恺、林风眠、吴昌硕、盖叫天、于谦、徐志摩、秋瑾······这些文化名人才是杭州的血脉与灵魂。
每过太子湾公园,靠山的章太炎坟冢静静在那里,沉寂苍翠,绿树葱郁。因了章太炎,西湖有了底气与格局。
八月桂花开满城,尤龙井路、满觉陇上最盛。金黄璀璨,暗香袭人,花不醉人人自醉。三五知己,盘坐桂树下,喝着清香淡雅的龙井与绍兴黄酒,吟诗、唱越剧,人间清欢莫过于此。
喜欢西湖,我独爱西湖的群山。西湖的山在杭州市区,每天都有一群人爬山,我也在网上约了,十几人,素不相识,因了爱爬山走到一起。早上在九溪路口集合,爬五六座山,下午三四点结束。考验意志,但对热爱自然山水的人不算劳苦。穿行在深山老林中,死一样的静寂,人直接与自然万物面面相觑,感慨天地造化之神奇,目瞪口呆。随便一棵古树,成百上千年,不急不躁,不慌不忙,一站就是永恒,气象一派。
一个地方好,恐怕多少牵扯着味蕾。杭州人一大早坐在巷口,吃一碗葱油拌面,葱、辣椒、盐和醋,煎熟的菜油往面上一拨,可以吃了,量少味美。北方人是怎么也理解不了,老杭州为何一大早吃面条?有趣!东坡肉、西湖醋鱼、龙井虾仁、叫花鸡......杭帮菜名有诗意、有故事、有历史。友人来杭不久,我邀他们高银街吃杭帮菜。咬上一口东坡肉,不油腻、不粘嘴,有酒香淡甜。因了这道菜,要盛赞东坡先生乃生活大家。杭帮菜清淡微甜,不猛不烈、不张不扬,不咸不淡,恰到好处,像极了深谙世事的少妇,人家一个眼神,她全懂,一手好菜,拴住男人的胃也就拴住了幸福。
在杭州,龙井茶是要绕不开说的。南方有嘉木,龙井上嘉。邀三五挚友,围炉夜话,盘踞西湖群山之中,烹煮龙井,清谈,甚欢。爱饮茶之人,必接天引地,清丽超脱,心清神明。茶叶在山水煮沸中漫舞,舒展,苍绿了光阴,清远了流年。
和静清寂。
南山路一路铺排着峻拔秀丽的香樟、梧桐,像一排排美艳羞涩的南宋仕女恭迎圣驾似的,虔诚,不动声色。秋天,我徜徉南山路上,看落红满地,心不免静穆起来,树木的生命轮回像是赴一场修行,这修行比人从容安宁多了,人难免苟且,树会从容接纳风霜雨雪,天长地久,不愠不恨。还有应接不睱的美术馆。随便进去看看,都是美的享受。中国美院位列其中,潘天寿纪念馆安静少人,看着那些墨迹,满是慈悲与喜舍,浩然与宽阔。
国内千座城,如一座城,独杭州算保住了真身,不知该庆幸还是悲观?!杭州才是来过了时常会牵挂的城市,好似某个首次见面之人,可愿斯守一生。值!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矣,雨雪霏霏。杭州,一座适合发呆的城市,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