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轻轻合上了位于顶楼的两居室住所的门,右肩挎着一个装满传单的背包走下楼梯。穿过暂时宁静的马路,那个熟悉的公交站就坐落在错综复杂的立交桥下。
我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六点二十七分,152路公交车撞开迷雾缓缓驶来。大巴沿着南二环走了一会,然后稍向北转,最后左拐进到南湖路隧道,开始了由东往西穿越湘江的昏暗路程。我爱这座城市,平静的感受其中的每一个细节,不时望着远处的雾霾思前想后。最后我来到集合点,公司经理进行短暂的日程安排后,我朝着指定的工作区域走去。我的工作是拿着传单对老年人进行面对面邀约,邀请老人参加我们的会议,最终让老年人消费公司的产品,我从而获得少许的提成。今天我被安排在一个菜市场,早上那边买菜的老人很多。
由于太早起床,此时此刻我的脑袋还有点懵,我决定先去菜市场里面那家老牌粉店吃碗粉,补充能量。粉店左边是个活禽店,右边是个海鲜市场,各种恶心的气味混合在一起,我吃着吃着感到了一种疑惑,为何这家粉店会有这么好的生意?乍一看,每张正方形折叠桌边上都坐满了大叔大婶,他们碗里都加了鸡蛋,高声谈论自家房子即将征收的事情。
吃完早餐后,我来到菜市场门口,老年人一个个从我面前走过。他们全是我的金主,我应该把他们全都带回公司,然后经过我耐心地劝导,最终他们人手提一件价格一万三千多的固态负氢离子胶囊回家,有些人甚至兴高采烈地提了两三件。但我并未行动,双手仍旧插在牛仔裤兜,杵在原地,一沓传单躺在背包里睡觉,旁边坐着一个卖菜刀的小贩。小贩的刀是捞刀河牌的,十块钱一把,色泽黑蓝。我觉得我像小贩篮子里的菜刀,死气沉沉。然后城管来了,我和小贩都撤了。
小澜午饭过后就到琴行了,今天她没化妆,穿着一双白色板鞋,抱着吉他坐在凳子上等鑫坨。小澜下巴处有一个痘痘破了,流了一点血,她和别人说自己喜欢吃辣的、油腻的东西。她一个人弹起了《七月上》,琴声悠扬,听不出一个初学者的蹩脚。
我被直曝而下的阳光热醒了,之前还觉得湖面刮起的风很冷,没想到已经正午了。现在我头枕着书包躺在中南大学后湖中央的椅子上睡觉,左边半米就是深不见底的湖水,我庆幸我熟睡时没有滚下去——早上从菜市场走出来后,我穿过正在军训的大学校园,越过尘土飞扬的工地,来到了后湖,途中碰到了好多外国人。我在后湖陡峭的河岸边撒了把尿,旁边两辆拖拉机在湖边蜿蜒的小石路上颠簸前进,我登上贯穿整个湖面的大理石桥,在桥边窄窄的石凳上睡着时,太阳还躲在一层薄薄的云后面。
琴行外面,鑫坨和店里的其他两个老师围成一个圈在聊天,小澜一个人蹲在旁边花坛的边上。刚刚鑫坨给她上完课后,她对摆在琴行墙壁上的滑板产生了兴趣,便问鑫坨可不可以让她玩一下。
午休过后,我们继续外出收单,这时我才想起我忘记吃午饭了,但现在我依旧没有胃口。我避开同事,一个人朝着反方向前行,这儿正位于岳麓山脚下,旁边就是滚滚湘江。我信步走下河堤,一匹棕马被栓在树旁,它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微信二维码。棕马望着远处滩涂上欢泼撒蹄的同伴,它心绪消沉、只字不吐。斜坡下面横着一条很深的壕沟,居民区的污水在这儿汇入湘江,几个年轻人在这坐着钓虾。我踏着泥泞的河滩,每走一步鞋子都深陷淤泥,就这样一直走到了河流边。河风带着几丝苍茫的秋意吹拂着我已经迷失的灵魂,我坐在水能浸湿牛仔裤的沙地里凝视远方,不远处一位戴着渔夫帽的大伯在放长线钓大鱼!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琴行里的唐老师从林科大给每个人带了螺蛳粉,几个人围坐在一起遵循着晚餐的仪式感。
“你谈过恋爱吗?小澜。”唐老师有意无意的抛出了话题。
小澜的脸一下子从肉色变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耳根,过了近半分钟才消退。
“啊,我高一下学期的时候谈过一个,后来分手了……”提及往事,小澜显然为爱情受过伤。
“你知道上回黑板上那首诗是谁写的吗?一个仰慕你的人!”唐老师说完,大家都笑了,这已经成为了一个笑柄。
“我们的大诗人呀!”
唐老师追问她,“大诗人又是谁呢?” 小澜把碗里的螺蛳粉全部吃完,没有回答。
因为白天我的工作量为零,公司经理罚我晚上去把工作量补上来,我来到一个公园,散步的人成群结队。我走向人群,走向公园中间的篮球场。五个小学生正在练习投篮,他们投得十分精准,一定可以挑起未来男篮国家队的大梁,唯一遗憾的是他们的爷爷奶奶不吃我们公司的固态负氢离子胶囊。若我和他们五个拉近感情,预见他们未来可期的同时,我还能帮助他们的长辈们解决疾病带来的不便,这是一个伟大的想法。当我大汗淋漓,即将要离开篮球场时,五个小学生深情的望着我的背影,这是对我球技的一种肯定,我转过身朝他们挥手......
夜色阑珊,小澜要回去了,她朝着距离两百米远站在琴行门口的老师们挥手.....
“再见!”我说。
“再见!”小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