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快到过年的时候,家里必定是紧忙的,但也是快乐的。因为一年的结束,家人朋友可以相聚一堂,感受着年的味道。
最喜爱的便是过年当天,不仅在晚上可以看到灿烂的烟火,还可以吃到美味的佳肴。在我印象中,不仅仅有父亲做的酸菜鱼,还有母亲做的腊肠。
肠肠的材料与外面的大不一样,都是年前十来天,把自家养的猪杀掉,取出猪小肠和一定的瘦肉制作而成。首先得把小肠洗净,再把瘦肉切成肉末,加上各种辅助佐料搅拌均匀,一点一点地塞进小肠里,最后挂在一阴暗处,用香木料燃烧的烟熏制而成。
在过年那天,我看见母亲把熏制好的腊肠取下一截,清洗干净后放入沸腾的大水锅里翻煮,大约十来分钟后,腊肠被母亲用勺子捞起,放在菜板上,冷晾。
我问母亲为什么现在不直接切开,还要让它冷晾一会儿呢?
母亲说这样在切的时候才不会散开。哦,我好像懂了一一凝固。
待腊肠冷晾之后,母亲把它切成一片一片的,薄薄的。切好后,又一片一片地摆放在青花圆盘里,撒上一层葱花,最后再浇上一层滚烫的菜油。菜油的用量也是有讲究的,油不能过多,否则会把腊肠淹没,做出来的腊肠会变得非常油腻;却也不能过少,不然葱花的香味就不能够完全释放出来。
浇上滚烫的菜油之后,此时,葱花香和腊肠香瞬间交融,弥漫在整个厨房。
腊肠是过年时母亲必做的一道菜。而今,这道菜连同酸菜鱼也快消失在我的味蕾之中。
去年,由于假期打工,第一次未能回家与家人团圆,有了作为一个游子般的寂寥。走在大街上,看着霓虹的灯光与匆忙的人们,好似这一切都不属于我,我应该是在家的。第一次由心里产生出孤独。不自觉地走到了一家超市旁,还好超市是无休的,就这样,不自觉地进到超市里面想买一点过年吃的食品。当我路过一个转角处时,我看见摆放在柜台上面的腊肠,一阵惊喜却又是一阵心痛。
其实将肉做成肠,在冰箱未普及和冷冻保鲜技术尚未发达之前,是最适宜的食物保存方式之一,因此几乎世界各地都有。比如德国的熏肠、干肠、烤肠、白肠,俄罗斯的红肠等。至于中国就更多了,广式香肠、川味香肠、北京的蒜肠、青岛的啤酒火腿肠、东北的猪血肠、青海的羊血肠等,无非都是将肉馅塞入到透明的小肠衣里,扎紧后或风干或熏制,让其水分蒸发。但因为肉馅的调制各不相同,所以有了完全不同的风味。
每年母亲做腊肠时,都精心挑选肥瘦兼搭的猪肉,还有干净的猪小肠。把肠衣的反面仔细翻过来,用盐洗净,最后用少许醋洗一遍以除腥,然后再把肠衣翻过来备用。接着把猪肉剁成指甲盖大小的小块儿,不能太碎,太碎就失去了腊肠应有的嚼劲了。再拌好辣椒面、花椒面、盐、白糖、味精,浇少许白酒,然后把调料倒进猪肉馅里,戴上手套使劲地拌均匀,腌十五分钟,再用手搅拌一下就可以装灌了。
装灌时,把肠衣的一头用棉绳扎好,把铁丝圈放在另一头,装灌完成后,用针在肠衣上扎几个孔,为的是放走肠里不慎灌入的空气。最后把装灌好的腊肠用绳子扎成长长短短的一节节,再挂起来,放在有风的地方吹五六天就可以吃了。
我买了一小截照肠回家,但令人想不到的是,味道和母亲做的居然差了很多,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细想一想,或许是因为毕竟不是经过母亲的手来做的吧。调料的配置、腊肠的长短、甚至是熏制的时间都会不同。家里的味道,其实就是母亲的味道,这种味道,不要说是我,就是那些赫赫有名的《米其林指南》上的大厨师,也未必能做出来。
就在大年初四的清晨,我被手机铃声从梦中惊醒,是我母亲打过来的。接起来,母亲在电话那头说:“你还在睡吗?我都到车站咯,等会儿就到你那里了。”
我的第一反应是怎么会这么早,这才几点啊。于是我说:“那我等会儿去接你。”
挂断电话,又继续睡下。大概时间过了有二十分钟,电话又响起,还是母亲。她说:“我到楼下了。”
什么情况?刚刚不是还在车站么?怎么现在就到了?一连串的问号在我脑海里打转。
待我穿好衣服,穿上鞋,匆匆来到楼下,此时正看见母亲在不远处,背上背了一个洗得褪色的蓝色帆布口袋,里面鼓鼓囊囊的。母亲佝偻着腰,正缓慢地向前走着。
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连忙跑过去接过母亲的背包。“怎么这么重?都装了些什么东西?”我问母亲。
母亲说:“其实也没装什么,就一些大米和蔬菜。你之前不是说城里的东两很贵吗?于是我就给你多带了点过来。”
没想到之前在电话里跟母亲随意说的一句玩笑话,她,却当真了。
回到房间,我放下沉甸甸的背包,正准备坐下体息的时候,看见母系把背包打开,拿出一大包腊肠。她又从里面挑拣出一截长的,然后把剩下的挂在了墙壁上(以防受潮)。
紧接着,母亲又把背包里的蔬菜拿出来摆放在地上(不然叶子被捂住,就会变得发黄,最后腐烂)。
最后,母亲拿着腊肠和蔬菜,径直走进厨房,开始忙上忙下。
“妈,您休息会儿吧,现在做饭太早了。您刚到家,不累吗?”我说。
“不累。”母亲斩钉截铁地说。
于是母亲开始在厨房忙碌起来。此时厨房便是她的“天下”,锅碗瓢盆都在母亲的有效使用下欢快地歌唱起来,好似在演奏一曲“天籁”。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母亲从厨房里走出来,到客厅里坐了一会儿。我说:“妈,您这么快就做好了啊?”
“哪有这么快,现在还在锅里煮着呢。”母亲说,“还给你煮了好大一截呢。”
就在母亲坐下休息的那会儿,我问了母亲我今早的疑问:“您之前不是说还在车站的吗,怎么二十分钟左右就过来了?”
母亲笑笑说:“之前给你打电话时,已经坐上公交车了。”
哦,竟是这样。这,也太早了。我心里想。
很快,腊肠被装上盘端上了桌,还是和以前一样,色泽鲜亮,味道肯定也和以前一样好。我忍不住用手拿了一小片,这才叫腊肠嘛,连味道都是这么的正宗,比起超市里面的不知好吃多少倍。
吃饭的时候,我对母亲说,我已经离不开这腊肠了。更离不开母亲。母亲也只是简单地笑笑说:“傻孩子,这世上又岂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呢?”
虽然母亲这么说,但我能够从母亲的笑容中看出她此刻内心是满足的,幸福的。
我心里也十分清楚,这世上哪里会有永恒?特别是情,不过是匆匆几十载的光阴罢了。到现在,我才知道我离不开腊肠的真正原因,不单单是因为好吃,更是因为这腊肠是母亲亲手制作的,上面有母亲的爱,有母亲的味道。
腊肠,母亲,我,早已离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