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像各处想考取功名的学子一样,整日里抱着四书五经或是些许史书,摇头晃脑地背诵着,不时感慨古人的胸怀和好气。吾家徒四壁,只因祖上荣光,藏书颇多,也只有那些书是我唯一的出路。但我也只能在白天里读书,家里不是殷实之户,煤油也需省着使用,母亲宁可我白日里勿需替家中分担活儿,也不许我深夜苦读。后来,我发现不远的大户吕家灯火会亮得很晚,恰好有处角落的余光能供我沐浴上许久的知识洗礼,那处角落在夜晚便成为专属于我的神圣之地。
一晚,我如往常一样,拿着一本翻得有点烂皱的书跑到那处角落,清出一块干净得足够坐的地方,靠着墙壁缓缓坐下,借着微光艰涩地默读着书上的内容。书上艰涩地文字有时让我苦恼不堪,难以理解,心中的苦闷郁结让我不得不叹气。我抬头欲舒缓一番自己的心情,不料那散发光源所处的窗户正端着一张面孔,似乎已看了我许久,是一位姑娘的脸。昏黄的火光微微摇曳,因为处于背光,只能模糊地辨认到脸廓,但那双眼睛似乎像两颗深邃的黑宝石,又像两个黑色旋涡,四目对视,我一下子就呆住了。忽然,手中书本倏然落地,我瞬间惊醒,急忙捡起地上的书,迅速站起就往家中落荒而逃去,离去之时,似乎听见一声轻笑。
待到家中,坐于卧上的我喘着粗气,耳根早已温热得即便看不见也能感受到的红扑扑。心中的紧张感还没有丝毫退去,仿佛一个刚刚逃离案发现场的小偷。待到胸中平复,故作恼怒嗔骂自己,丢脸丢脸,你又不是去偷去抢,何必惊慌,只不过借光罢了。想罢,自己也自己逗笑了。只是,那夜,我如被针毡,难以入寐。
尽管自己为自己找过解释的理由,紧接的几天,我都不敢踏足那处角落。后来,实是忍不住晚上想看书的欲望,便硬着头皮又再次出现在那个角落。所幸那道身影没有出现在那里,不然我浑身都不自在,万一又再次生出尴尬之意呢。
接连着几天,都没有再次见到那位姑娘,只是熄灯的时间比以往的要晚几许。当时我沉醉书中的内容,忘乎所以,全然不知时间的流逝,觉得乏了,便拍拍屁股的泥回家去了。后来又有一天,我再次来到角落,却发现那位姑娘守在窗户,似是等人,我胸中吞一口气,身体略微拘谨,想了想,对着她屈身作揖,便倘然坐下看书。她见地莞尔一笑,同样微微屈身回礼。见此,我心中一惊,便装作深沉,默不作声静静默读着我的书,偶尔理解通顺了内容,豁然开朗,自个暗喜,手舞足蹈,完全不察不远的地便有一人。待回首,以为有人,却已是空荡荡。
往后的夜晚,我时常会遇见她,两人仿佛相识已久,彼此相视皆会莞尔,我会屈身作揖,她会文雅地回礼。时间长久,她与我皆不问彼此的名字,我只会称她姑娘,她也仅是唤我小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