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这个地方,是我家,但此刻,我并没有躺在属于我的床上。 来老家了,一个安静而不算偏僻的小山村,十来户人家,一半都是本家兄弟。这几年,中年人和年轻人大都在省城及江浙一带寻找更丰厚的收入,只有在茶叶上市季节、春节,还有譬如今天有老人过世时才零星返回,只为搭一把手,为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老人送上一程,减轻兄弟们操持丧事之劳累。 我移居的小镇,离老家也只有十来里路,逢老家婚丧嫁娶一类的事务,虽时有懒惰之心,但终抵不住生身之地那些刻骨的记忆和人情的牵缠,如期而至。更重要的是,看看我的老屋、我的家,回味一下清晰如昨的欢颜和笑语。老屋已破败不堪,屋前丛生的杂草,倾塌的檐梁,头顶上千疮百孔的小灰瓦,父母躺了一辈子的黢黑的架子床,还有一口仍能烧出一锅热饭菜的锅台,但已是冰锅冷灶,无人问津。这口柴锅灶应该是这间屋内最年轻的成员,我们相继成家生子后,晚年的父母对老家念念不忘,找人重新砌建了它,似乎有了它,家就有了根深蒂固的营盘,谁也夺不走他们的驻守和成婚育子、春种秋收的骄傲,那曾经的生命繁华。锅灶墙面的石灰还是白色的,在高大的老屋保护下,成了灰濛濛的空间里最显眼的一抹亮色。两口铁锅沉默不语,被圆圆的木锅盖沉压着,等着谁来刷洗?谁来下米?谁来用轻巧的铲子炒热那一桌的欢声笑语、那一桌的亲密无间?儿时,饭菜最香的时刻似乎在一觉之后。暑热,临近午间,兄弟俩倒头好睡,不久,一阵清凉而甜蜜的饭菜香弥漫了我们的梦境。在母亲三番五次的催促下,孩子们揉揉眼睛,便直接趴到八仙桌上狼吞虎咽起来。酸溜溜的腌菜炒干子,口舌生津的黄豆曝鸡蛋,鲜香浓酽的干辣椒煎鱼,红得象火辣得舌头打转的辣椒酱,一月月一年年地丰富了我们的肠胃、撑开了我们的个头和我们的天空。 而灶下的世界亦充满了更多的乐趣和精彩。在黄灿灿的泥巴墙与灶口之间的这一块天地,是兄弟姐妹们逗留最多、乐趣最多的所在。尤其是寒冬腊月,灶膛内那熊熊的火光就是我们的太阳。烘一烘冻僵的小手,烧几根饱满的玉米棒,塞几个圆滚滚的红薯,不一刻,满屋的香气就洇红了一张张快乐的脸蛋。冬日雪花飘飘,洗澡成了孩子们最厌烦的事,母亲便将灶膛内红通通的炭火全部拨将出来,拢到地上,再支上几根木柴,添一把干枯的引火的松针,一阵哔波的脆响和一团浓烟之后,不一刻便热力四射。此时,在炽热的火堆前摊上那口桐油漆过的圆木桶,倒上雾气燎绕的热水,把自己扔进去,中途,母亲还不时加上一瓢瓢滚水,这个澡,洗个把小时还嫌不过瘾。出得澡盆,套上母亲用火桶焐得热乎乎的贴身衣物,那份惬意和温暖足足覆盖了儿女们所有的童年。 如今,父母已去,音容笑貌在相册里冰封,浓浓温情沉入大海,那方锅灶就此冰冷,烟火之气被儿女们分解到了四面八方,璀璨着,却也失落着。今晚,只有我在。当我打着电筒一步步靠近家的方向,然而落脚点却定格在了咫尺之距的叔婶家里。如果,那里有一盏不灭的灯光,有两个慈祥的人的等待,我会毫不犹豫扑进它的怀抱,在那里慵懒,在那里撒欢,在那里放肆。然而,看不见半点星光的夜,我触摸不到家的方向。一切都已消失,一切都已天各一方。今夜,我只能把你背叛,把自己抛弃,把自己丢在你的门外。回不去了,我的老家,孵我长大的小窝。 也曾想,不久的将来,我们在这里再起炉灶,再燃薪火,但钢筋水泥的面目全非,还能唤醒昨天的鲜活和生动吗?物是人非,袅袅升起的炊烟点燃的只能是一日三餐的物质填充,而思念的引线早已被泪光中的人扯断,扯断……
谁来点燃那方冰冷的灶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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