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那些夏天,就像青春一样回不来,代替梦想的,也只能是勉为其难。”伴着青春的歌声,躺在病床上的年轻人,终于缓缓的睁开了双眼,鼻子上还插着呼吸器,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他努力的辨认眼前的事物,很熟悉,又很陌生······
年轻人看到一对中年人,妇人侧卧在沙发上,看着很年轻,却有着不属于她那个年纪的白发,仿佛在显示着她的沧桑(疲倦)和忧愁。那个男人正在给妇人盖毛毯,怕她着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转身看向病床,却发现年轻人正看着他。他显得很激动,回头看了看她,伸出的手停滞在那里,张着嘴却没说什么,年轻人费力地举起右手食指,放在嘴边做出“嘘”地动作,随后指了指妇人,微笑的示意了一下,那个男人明白了年轻人的意思。来到床前,中年男子已是热泪盈眶······摁了呼叫机,医生和护士为年轻人做了一系列检查。当然,所有这些,年轻人是不知道的,可能因为太累,他又睡了过去,与之前不同的是,他可以不用借助呼吸器了。
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年轻人再次看到那对中年人和一群男女站坐在周围,熟悉而又陌生。“承宇醒了,承宇醒了,叫医生,叫医生”一群人跑了出去,只剩下年轻人和那对中年人。
年轻人有点尴尬,但又有一种莫名的亲切
“你们是?”年轻人率先打破了沉默,但这句话对那对中年人来言无疑就像晴空霹雳。
“承宇,承宇,我是妈妈,我是妈妈啊”中年妇女急切的冲着年轻人说道,中年男子理智的抱住她,安抚她。这时,医生进来了,妇人再也控制不住,从男人怀里挣脱出来,扯着医生的喊到:“医生快看看我的儿子,好不容易醒过来,为什么不认识我们,为什么······”剩下的是无语伦次和更多的呜咽。
年轻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医院,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医生胸牌上写着“协和医院”。
“没事,醒过来就好,这只是短暂性失忆,是车祸留下的后遗症,经过后期治疗,会恢复的,现在适当活动是可以的,请注意一下配合治疗就可以了。”
那对夫妇终于舒了口气,而年轻人却在迷茫中。
两周后,年轻人的记忆有所康复,比如:他的名字,住哪里,在哪里读过书,家里有哪些人,包括部分朋友的名字。这期间不断有人来看他,但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是一个身影,一个模糊的身影·····
一个月前……
我是钱承宇,一个普通人。一年前从大学毕业,来到这家公司实习,大学读的是计算机专业,找了家对口的公司,做程序员,说白了就是个码农的。一个月近四千块钱的工资,再加上一些外快,四千七八。每月寄二千五给爸妈,剩下的自己用也勉强凑合。大城市的快节奏压得我喘不过气,好不容易盼来个国庆七天假,还要继续加班,当然,三倍薪水。最后两天请了假,与朋友一起回家看爸妈。回来时候走高速,巡航开到120.因为回来的时候都很累了,我开的车,没注意到刚下完雨,路上都是水,轮胎打滑,陷入了一个蛮危险的地步。这时候刹车更了不得,权衡之下,只能去撞护栏减速。连忙叫起其他人,嘱托系好安全带。打方向,冲向护栏……我的头撞向方向盘,安全气囊没有及时爆出。头撞到方向盘的声音,安全气囊爆出的声音以及其他人惊呼的声音,一起在耳边响起。他们赶忙问我是否有事,我隐隐约约看到了从脑袋上流出红颜色的液体。我想回答没事,却犯起了困。该死!昨天晚上不应该睡那么晚。我慢慢地闭上了眼,之后就记不得了。
再次醒来,就是在病房。记忆像是少了一部分,周围来了一群人,他们似乎很关心我,我也能从他们感到熟悉,但就是记不得他们是谁,但我总觉得少了一个人,在我印象里,那是一个模糊的背影。两个星期内,我见了很多人,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医生终于允许我出院了,没让爸妈来医院。景湘,萧北笙,黎沫,林焕,鹿泪月他们几个来的。开来一个六座大众。他们给我准备了一系列的“保护措施”,什么枕头啊,棉被啊,羽绒服也搬出来了,还没上车就给我套上羽绒服。鹿泪月从前面飘来一句:“其实我们本来想是想给你买儿童座的...”然后一群人都哈哈大笑。我很感动,这几个人虽然总是给我一种不靠谱的感觉,但是是真的对我好,我弄从他们身上感觉到亲切。玩着又睡着了,萧北笙那个路痴,据说他把原本两个小时的路程硬生生地开了快五个小时,搞得大家又累又乏。
后来我是被叫醒的,终于到家了!下车黎沫指着萧北笙喊了一句”以后再也不让你开车了!”萧北笙还特别委屈的“哦”了一句,搞得像他的错一样。不管怎么样总算到家了。因为到饭点了,一进楼道便闻到香味,进了家门就看见爸妈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很温馨,我能感觉到,他们每个人都很开心很激动。
走进了那间属于我的房间,我惊讶于我有那么大的一个书架以及那上面慢慢放置的书。但是我看不懂书是如何分类的,萧北笙进来,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说了句“天气”,我转头看着他,“当时你把我们叫来你家,十分自豪地给我们展示了你这一大成就,按天气把书分类。”“不懂”“什么样的天气,该看什么样的书,你都分好了类,并且在书架上都标好。至于这天气,我想应该就是指你的心情吧。”“我明明是一个学理的,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书?”“额...”他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相框,那是一张素描,女生侧脸,不算多么出众,但也不跟常人一样,笑起来一定很好看。我确信,这个人我认识。“因为她,苏清漪。”仿佛想起了什么,不过也只是一点,却抓不住那点残留的记忆、
在角落里看到了一把吉他,上面早已蒙上了灰尘,拿起来扫了两下弦,音还蛮准的。听见声音,景湘他们几个都进来了。我坐在床上,熟悉的和弦。“董小姐,你从没忘记你的微笑,就算你和我一样,渴望着衰老……”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喜欢民谣,听他们说,我之前写过几首歌,都是民谣。明明流行音乐的音,硬改过去。我真的越来越惊讶,我曾经是个怎样的人。
下午同他们来到曾经的初中,见到了许多老师,看他们聊得很开心,像是抓住了记忆的尾巴,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次流失。
秋天过了一半了,黄昏来的越来越早,我们在外面吃了饭,回家。晚上跟爸妈聊聊天。我们的家很小,很简单,只要有一点开心,就非常开心。老爸拿出象棋,非要跟我切磋一局。在赢了他一局后,他便有些不服气,像个小孩子一样嚷嚷着“三局两胜”。我便“努力”地让他赢了两局,在看出我是故意输给他之后,笑着说:“你小子,之前让我也就算了,现在失忆以后还让我,你爸我的技术是多差啊!”“不大好...”声音不大,却刚好让过来送水的妈妈听见,她也随我笑了起来。我很喜欢这种。我很喜欢这种氛围很轻松。晚上,我睡得很深,这是我醒来以后睡得最舒服的一次。虽说有几次胸口疼,但也没什么事,可能是车祸留下的后遗症。因为回家了,心也静了。
第二天,他们来接我,带我回高中校园,还说有惊喜。不知怎么,我特别期待这个“惊喜”。跟门卫说明了我们回学校的原因,他便乐呵呵地放我们进来了。可能是认识我们,也可能是哪个所谓“惊喜”的一部分。
在学校里,有好多熟悉却又叫不上名字的地方,但那的确有我们的回忆。走到一栋楼前,听到学生上课背诵的声音,老师讲课的声音,纪律委员管理纪律的声音……该有的,一个都不少。“要不要去看看班主任?”萧北苼问。我回到道:”先转转吧,到时候去了想不起来,多尴尬。”突然在一楼的一间教室的窗户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林焕笑道:“哎呀!这么早就发现了我们给你准备的惊喜可不好。”说完,便拉着我从后面悄悄溜进去教室很大,我们找了几个凳子在最后面坐下。我才认出,在讲台上讲课的,是苏清漪!虽然只是见过侧脸,但我还是能认出来,那是她。那是一节语文课,显然,她是一名语文老师。那节课有几个“坏学生”没穿校服,没有学生证,没有课本,还迟到,但老师看见他们时,变得兴奋起来。事实证明,这几个“坏学生”确实不好,跟几百年没睡过觉一样,一会全睡着了……几个在睡梦中的家伙被巨大的一声“老师再见”吓醒。能感觉到他们几乎都是喊出来的出来的,然后转头看着我们笑。我们便立刻明白了是苏清漪的恶作剧。我听到了后面几个人就“如何‘报复’苏清漪”为话题展开了激烈的讨论。“你们怎么有空来看我了。”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走到后面来。“你好!我是钱承宇。”不是很自然的伸出手,总觉得别扭,“请多关照!”很显然,她被吓住了,反应了一会,才慢慢伸出手,“你好...”“哈哈哈,果然最腹黑的还是承宇!”看着苏清漪一脸茫然的样子,景湘笑道。“你们几个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别闹了!到底怎么了?”林焕忙把我因为车祸而导致短暂性失忆的事跟她说了,不知道为什么林焕要把我什么都不记得的事情重复了好几遍。”“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她半信半疑地问。林焕笑着说:“你自己问。”她向我走过来,故作严肃地问:“认不认识我?”看她这个样子,莫名地想笑,就很认真地答:“我认识你。你是苏清漪。高二12班语文老师。课讲得还好,不过很抱歉我睡着了。”“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了...”她终于笑了,笑的很好看,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笑容很忧伤。
胸口突然疼了起来,开始咳嗦。我感觉有股腥味,低头一看,红色的······后来,我就晕倒了,不省人事。醒来后,听他们说,当时把大家都吓坏了,赶紧往医院送。
“我到底怎么了?把病历给我!咳咳······”醒来后,看到又穿上了蓝白相间的病号服,他们几个你看我,我看你,默不作声。
苏清漪一把抢过鹿泪月紧攥在左手中的病历,林焕眼里擎着泪,带着哭腔喊“别!”苏清漪摆脱林焕的手,走到我面前“给,你有权知道”我心里在想,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啊,能这么理智也是很难做到的吧。我接过病历,她再也绷不住了,抓住我的手蹲在床边哭了起来。我怔住了,慢慢翻开病历——肺癌……
早上五点半的闹钟响起,钱承宇起床,关掉闹钟。洗漱,做早饭。他仿佛习惯了这一切。十年前,他23岁。十一假期,他遭遇了车祸,失忆了、在几个朋友的帮助下,他恢复了记忆。刚恢复记忆两周,他的女友——苏清漪,被查出了肺癌……今天,是她的忌日,逝世十年的日子。十年来,钱承宇一直很愧疚,怪他自己没有照顾好她。所以他十年来几乎一直在做这个梦,梦里替她承担一切,却也只能在梦里。十年来,他换了很多工作,去了很多城市,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了这里。刚开始的时候,他想忘记,后来他发现,这件事只能面对。他开始习惯,习惯自己一个人,习惯做梦,习惯了已经重复了几百几千遍的梦。
别的同事都说钱承宇是个怪人,一年几乎全在工作。他不是一个物质的人,简简单单有吃有喝就好,尽管工资一天天上涨,也依旧冷漠。唯独每年十二月二十八日,他要请一下午的假。他会先回家,去看看父母。他们也知道他心里迈不过那道坎,但总这样不行。每次吃饭,都有意无意地说一下,他也只是一个“哦”敷衍了事。他的父母也知道他的难处,也不再多说什么。吃完饭,他回家换上一身黑西装,瞬间精神了许多。赶在花店关门之前买一束雏菊,然后开车去郊区。他不敢白天来,怕见到她的家人,所以每年,他总是同夕阳一同来到这。
他把花放到墓碑前,坐在地上,看着苏清漪的照片,终于落下了泪。照片中的她在笑,笑的很好看,像极了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开了雪,他却毫不知情。在这里,只有他和她的对视,仿佛上帝为他们将整个世界开了静音。在这里,只有他和她的对视……半个小时,地上已经明显有了雪的痕迹,他的头发上,眉毛上,身上,都已经蒙上了一层雪。脸上两道泪痕显得那么清晰。“清漪,对不起...”他终于说出了话,这句话他在心里说过无数遍,但他的声音,依旧是颤抖的。“十年了,我每天都在愧疚,为什么没能照顾好你。我想你,我想念你的笑,想念你手掌的温度,我想念你的洒脱,你的大度,你的无奈……我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我懂,我都懂。我不会像以前那么幼稚了;我还是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也没有当时的那么难;我学会了做饭,可惜我没让你吃一顿我亲手做的饭;我习惯了吃早饭,我习惯了晚睡……你看我多听话,那你听我的,醒过来好不好?”剩下的只有呜咽声。那晚,他靠着她的碑石,睡着了。雪也没有继续下,仿佛是她,为他挡住了风雨,怕他着凉……
“故事的开头总是这样,适逢其会,措不及防。故事的结局总是这样,花开一朵,天各一方。”
时间还在继续,故事还没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