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和妈妈闲聊,聊起我小时候的事, 她说我小时候瘦又多病,很不好养活,多亏了南瓜和黄鼠。
妈妈的话就像诱饵,把记忆之鱼从混乱不堪的记忆河流里引了出来。
我在大山里长大,我的故事也离不开大山。 我的家在白于山深处的一个山窝里,屋前是山,屋后还是山。山不大,但有数不完的麻雀,抓不完的蚂蚱,也有讲不完的趣事,最难忘的莫过于那段和黄鼠在一起的日子。
黄鼠属啮齿动物,毛色灰白与山色相近,生性胆小机敏、凿洞居住,冬眠。秋季后脂肪逐渐丰厚,肉质鲜嫩、略有腥味,传言此物有温补滋养功效,故多为白于山区周围的居民餐桌上的珍品。
它第一次走进我的记忆,是我大概是五岁左右光景。一日,爸爸无意捕到一只黄鼠。妈妈念我瘦弱多病就将它杀死后,褪毛剖腹清除内脏清洗后,加入些许调料,然后用一张面饼将它包裹起来,放入锅里蒸,待油渍渗出面皮,妈妈就让我连肉带面饼吃完,至于肉和面饼我最终又没吃完,或是多少天才吃完。这并不最重要,重要的是从此以后它走进我的记忆,并陪伴我度过一段快乐的时光。
八岁那年,我伙同一群小伙伴在山上放牲口,碰见同在山上放羊灰头土脸的二爷爷,他给了我一只小黄鼠,惹得一群玩伴嫉妒。至于为什么给我,大概是我小时候比较乖,他给我认定我能养活它。
小家伙真可爱,哆哆嗦嗦的躲在我的手心里,圆溜溜的眼睛半睁半闭,几根胡须耷拉在鼻梁上,两根又白又长的牙齿把嘴巴支开,活像一个咬合的尖嘴钳子,滑稽极了。我忍不住捏了捏它光溜溜的鼻子,它尖叫起来,声音很像不标准的普通话发音,谁…谁…谁…惹得大伙又是一顿爆笑。
回家后,我央求爸爸给我弄了一个小铁圈套在它的脖子上,又找了一根长长的绳子栓在铁环上,从此以后我在哪里它就在哪里。放骡子时,我给它找蚂蚱。山上的蚂蚱有两种,一种又肥又笨像老母鸡,一种能飞能叫像战斗机,它喜欢又肥又笨的那种,我把蚂蚱给它时,它就站起来,用两个前爪将蚂蚱捧起来往嘴里喂,还发出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它吃得享受,我逮得快乐。读书时,我把它放在笼子里,挂在校园外的一颗杨树上,下课同学们会围上去看,有次不苟言笑的老师也凑过去看,边看边摸我的头问:“这是你啥亲戚呀?”同学笑得更来劲了,老师也大笑起来,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树枝的麻雀也叽叽喳喳地笑着飞走了,校园里顿时湮没在笑声里。
慢慢的它长大了,和我更加熟悉了,它开始不安稳了,从我的手上跳到肩头,再到头上,从里手里抢东西吃,我的脸被它挠成了中东地图,至今还有模糊的痕迹。
这样快乐的日子从农历五月一直持续到农历八月中旬。八月后天气渐凉,山上的蚂蚱和其他小昆虫也渐渐的销声匿迹了,没有蚂蚱我只能给它喂杏仁之类的东西了。杏仁从口感来说,一种香甜,香甜的我们叫它甜核杏仁,可直接食用;一种苦口,我们称之为苦核杏仁,有药用价值。我每天都会为它寻找甜核杏仁,看它吃得津津有味,我心里乐开了花。
有一天,我病了,央求弟弟替我去找杏仁,弟弟找来后,我将杏核砸开,一个个喂给了它。它像一个听话的孩子,一口一口将我手里的杏仁吃完,吃得那么香,那么甜。可是第二天,它死了,悄无声息的死了,院子里再也没有它熟悉的叫声了,它再也不会在太阳初升时叫我起床了……我想起了喂给它的杏仁,一尝一股苦味,这苦味从舌尖苦到心里,又传遍了我的全身,是我毒死了它,是我亲手毒死了它。至今我回想起来,仍会忍不住地伤神,我似乎仍然能看到它信任我的眼神,我似乎能读到它对我的吃下最后一个杏仁后对我的心语。
它死了以后,我找了一个漂亮的黄鼠洞,将它力所能及地放到最深的地方,然后封住了洞口。现在我知道了,这是我对它唯一做对的事,它本就属于自然,就算我把它养得再好,它也失去了快乐。人呀总以自己的喜好来圈定别人的幸福,这该是多大的不幸啊!
之后成长的岁月里,健忘的我用锹挖过黄鼠,用鼠夹捕过黄鼠,用水灌过黄鼠,但我再也没有养过它。因为每次我看到它的同类,我就回想起它无辜的眼神,调皮的样子。
十年前,我有幸又吃过一口黄鼠肉。吃完后,有人问我口感如何,我说:微苦!
如今又八月, 八月的景致似乎从未有过变化,还秋风渐凉,草色渐衰。变化了的是山的皮肤,远远望去光秃秃的山坡上布满了一个个痕迹尚新的挖鼠坑,就像一块块补丁印在新购置的衣服上,那么醒目,那么刺眼。萧瑟的秋风中,我似乎听到谁……谁……谁的哀嚎声,那么熟悉。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