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紫轩
雨住了。我们走在栾树的阴影里,黄昏的微光还在闪闪烁烁,索性把足以藏住两个人还显宽绰的伞也收了。
小区内,近似两个合拢的菱形路灯发出幽暗的光,绿色的框笼住半透明的罩子。屋檐下有人围一起打牌,约八九个,安静如呼吸,一度让人疑心是雕塑。若不是突然的一声咳嗽,爆发出类似金属鞋底磨擦地面时的脆响,落下来时则混杂着细沙缓冲般的质感。
有条肚子圆润的黑狗慢悠悠地穿过楼道,躲进黑暗中。城里的狗叫与汽车的鸣笛一样默契,平日里,总见它们安安静静地伸懒腰,自由地甩开腿在草丛间来回走动,却并不乱跑,仿佛脖子上拴着条无形的绳子。
屋子里温暖而干燥。
“那啥,放哪里了啊?我怎么总是找不到呢?”某人架了副近千度眼镜,对面就是他的目标物:紫色包装的袋子。可依然不知所踪。
“看颜色嘛。”其实我早早发现了,想故意怠慢他,捉弄他一番。
“看你的颜色啰。”他忽然笑了,本就没啥脾气,这会儿更添了些幽默。或许,我的“皮”让他领教得不可谓不深刻,弃械投降才是正道。
有天早晨见朋友圈的一段话:“俗话说:春吃花、夏吃叶、秋吃果、冬吃根。冬季养生,萝卜、山药、红薯、莲藕,多吃这四大根菜可补充阳气哟。”于是我读给这位果蔬与荤菜的“搬运工”听。听罢,他回:“那什么时候吃土呢?”自然明白此土非彼土,我故意问道:“那啥时候?”“双十一。还有,每一天。”哈哈,这个现实主义力行者并不乏风趣。
笑声在释稀中悄悄瓦解了我的坚持。见他无辜且一脸茫然,乍然迸发出些许可爱的光芒,终不忍心,干脆把捉弄的步骤省去了,直接指明方向。真是无解啊。
双休日头一天,阳光灿烂。洗了,晒了,也收了,阳台又恢复了固有的整洁。于是耳边表扬声漫溢:“这么乖。”
平日里收到的“温馨提醒”,诸如“明天是晴天适合洗晒”“要下一星期的雨,让洗衣机休息休息也好”,“气象预报员”的尽心尽责倒反衬出我的“无为”来。
我并不关心温度。喜欢晨起后打开窗,让皮肤触摸风速中的细柔与粗砺,是韧性的还是凛冽的。那数字与感觉之间,缺乏翻译的灵动,那些机械式的播报连滋味也一并舍弃了。
走在小公园的小径上,银杏叶一树金黄,栾树高高擎起红灯笼,有的成了褐色的了,破纸片似的摇摇欲坠。
心想拍得更美一些,让亮丽的颜色留在记忆里发酵,可是,无论怎么找角度,明媚的天空总是淘气地将它隐在灰色里。哎,我还是够不着,这秋冬深刻的抒情。想搭个架子攀援,而后俯瞰,又得了居高临下的乖张,不妥。
若是选择仰望,在狭窄的视野中弥漫,声音以及香气,或者颜色与味道,总不是长长久久的事。季节不肯多停留,哪怕多一秒。
其实,你们是懂得的。假如不以平视的目光望向你,看着我,我们之间的语言定然会在风中渐渐飘散,了无痕迹。
低下头,轻嗅手心的一抹幽香,是桂花。舍不得就此离开,我终于还是成了窃花贼,从干细而坚定的枝头摘下几缕来。那柄浅浅的黄,倒像是两片枝叶努力划桨而来的礼物。
一个月前,金桂厚重的香浓了,又落了,散了,而这浅黄的经久的四季桂倒是长情,每次路过,只吝啬地掬一捧香给你。
除了光和影、声和色,除了那些过往的影子,我只能用力深呼吸。时而仰望,时而俯瞰,更多的时候,平视。
或者,将它们夹在书页中。在喜欢的书的墨香之间,调制出更迷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