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里田园农瓜肥,午风正过,柴门轻叩蜻蜓飞。池波竹浪,淡云青岫,荫蔽处,蝉酣恰浓,树影晃晃,斑驳罩人凉。劳形亦扰心上,榻间思量,浮生安闲只两样,一样忘,一样算。
作于公元二零一七年七月十三日
算了吧,忘了吧。
你做得到吗?反正我是做不到。
你想做到吗?反正我是很想做到。
忙碌了一个上午,终于到了午休的时间。我拉上办公室的窗帘,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享受这属于自己的时光。
窗帘的遮光性非常好,空间封闭四面不入日光。暗如黄昏,有种与世隔绝的安全感。
可以不接听热线电话,可以不接待到访来人。我渐渐进入自己的世界,心念慢慢辗转到了小时候。
小的时候,我常常会去乡下外公家小住。最快乐的时光,也非那时莫属了。
因不喜,学校里那种你追我赶的氛围;因不喜,学校里那种互相攀比的风气。年纪尚小的我似朦朦胧胧地懂得古代诗人为何要寄情山水。因我内心抵触,故要寻找桃源。那时的我,并不明白何为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我只知道,心中的桃源,应当是如乡下田园生活,或是深山隐居生活那样,只是形容不出来罢了。
若说什么景物最能代表田园乡下,在我的印象中应当是一堵用粗糙石块垒成的墙,上头爬满了丝瓜的藤蔓。夏季,结实的藤蔓上隆展着饱满的叶子,盛开着金黄的花朵。看仔细些,还能发现在绿叶和黄花间还遮遮掩掩地垂吊着长长短短的丝瓜。
乡下的午憩,是悠然而随意的。你可以在楼梯口放一块凉丝丝的竹板床,以你最舒适的姿势躺在上头。门半掩着,你却不用特意去关,不必心生被人看见是否文雅一类顾虑。
多么自在。
不过,我虽然很想念在外公家的日子。但经过多年的疲惫后,闭上眼睛所构想的隐逸田园,却不是外公家的那个样子。而是要更加静谧,更加清致。看似烟火重重的务农之家,却隐隐飘着一股子仙气。
人无法同时代对抗,在岁月的冲刷中渐渐被洗平了棱角。可能失去的多,得到的少,千疮百孔的心早已疲惫不堪。这时,你可能觉得心中有个声音正在呼唤自己,似杜鹃啼血一般,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我心里的田园,首先得有一座独立的小屋子,屋前还得再带个院子。
夏季的田园,是饱满而丰富的。屋外有自家种的瓜果,也许是垂吊在攀附土墙藤蔓上的丝瓜,也许是枝繁叶茂枇杷树上的枇杷,也许是躺在泥里滚圆翠绿的西瓜。想吃的时候,随手一摘,亦酸亦甜亦涩亦清淡。虽不是品质绝佳的果品,却有说不出的亲切感。
午后小憩,也是在接近正门的地方摆了个凉竹席子。为了凉快,柴门虚掩着。午风一过,携来丝丝清凉,同时也扣动了柴门。门扉轻轻晃动,吱吱呀呀的声响如同一首古老而简约的歌谣。因是夏日,午后的阳光格外晃眼。微微睁开双眸,眼前竟有些发白。而后逐渐清晰,只见几只蜻蜓在外头飞来飞去。
然而这样并不够。我心中隐逸的田园,还需要一片沁色如泠的竹林,竹林旁挨着一个水池。闲时,我可以戴着斗笠,抛下鱼竿,在池塘边垂钓。因为竹林很大,清风过时,婆娑之声便如浪翻涌。与此同时,池塘的水也被吹皱,乱了一池清晰的影子。
有的时候,我在篱笆下发呆。不经意地抬起头来,便望见了远处的青山,青山顶上,还有悠悠浮动的白云。我顿时萌生了很多想法,深山之中,究竟有些什么呢?高蹈世外的隐逸仙人?心如止水的茅舍人家?我仿佛还在郁郁葱葱的树林间看到了一个古老的亭子。那是哪朝哪代建的?从开始到现在,又有多少人在它灰白的檐下避过雨,落过脚?
夏日的中午,真是容易犯困。我在屋内睡着,屋外的大树上,却有蝉鸣聒噪。可那真的聒噪吗?一点也不。因为我知道,蝉鸣越是聒噪,就越不会有人来叨扰我。世间的纷扰繁琐再同我无一点关系,我可以整晌整晌地睡,不用有任何的顾虑和担忧。在我看来,这聒噪的蝉鸣,并不是蝉哗众取宠的声色。而是它同我一样,正在酣眠之中。这知了知了的叫声,只不过是它的鼾声罢了。人也睡,蝉也睡,世界都清静了。听着它的鼾声,我仿佛感觉到了蝉所栖息的大树的茂密。因为茂密,大树投下的阴影定也是十分凉爽的。难怪蝉能睡得如此之香呢!
冥想完这一切,思绪渐渐回到了现实。哎,臆想终归是臆想,它成不了现实。现实中,我仍是要克服疲惫,强打着精神生活着。我还要听不想听的话,见不想见的人,做不想做的事。
正因为生活会让你伤痕累累,才产生了从古至今人们对田园的向往,一颗归去之心。
若早十年,或许我的内心会悲愤交加。我会抱怨,会倾诉,会竭尽全力向外界表达我的不满。但是如今,所有的所有只让我更加沉默。我躺在沙发上思量着,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或许不想让外界的事物扰乱心智,便只有忘了吧,和算了吧。
可是,忘了吧,算了吧,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