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从泛黄书页里走出来的一抹身影,时而扶窗对着潇湘竹落泪,时而在油灯下提笔写着少女心事,伴随着一声轻咳。她是含着清愁的芙蓉花,伴随着“天尽头,何处有香丘?”的叹息和疑问,逐渐飘零。
若再从来一次,她还是否愿意与他相识?都道人生若只如初见,可他与她初见却也足够不同寻常了。她还记得,她第一次见他,她便觉得似曾相识,还有他那句像玩笑话般的:“这个妹妹好像在哪见过?”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形容他们再恰当不过。
在那些紧接着的无忧无虑,两小无猜的岁月,竟成为她如花期般短暂的生命里最值得怀念的时光。她记得,她曾与他共用一个枕头,她记得她曾为他绣过香囊,即使一赌气被自己绞烂了,但想起还是如蜜般甜。她还记得,他托婢女送来的那几块旧手帕,寄托了她多少的思念与不能言说的情愫。这些啊,都是只属于她和他的秘密。甜蜜,青涩而又隐晦。
直到那个女子的出现,她有自己所没有的端庄大方,平易近人。更重要的是,她有着自己所没有的“金锁”与那人的“通灵宝玉”所相配的金锁,心里确实是难过又嫉妒的。但她却无法去怪谁,一个是自己心爱的人,另一个人,她又何错之有?她如此优秀,本就是配得上她的啊!若要恨,只能恨自己,恨自己是孤女,只能寄人篱下,一切皆不能由自己做主。自己与他,又如何能有未来呢?
那一日,她看见那一地的落花,许是联想到自己的命运,一时之间作出了《葬花吟》:“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还有那一句长叹“天尽头,何处有香丘!”这是她短暂的生命,最有力的一句疑问与叹息,本来也不指望有谁能读懂,而他,却是他,却也只能是他,他读懂了自己的心声吗?若是懂,为何还是让她活在绝望里?若是不懂,他又何以泪流满面?
直到她缠绵在病榻上,恍惚间竟听到丫鬟们议论他要和宝姑娘成亲了,她顿时觉得胸闷气短,一口鲜血喷出。呵,他终于要成亲了吗?真好,想必现在整个大观园内,只有她潇湘馆一片凄凉。她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就如那年被她亲手埋葬的落花一样,只是那落花尚有自己为它哀叹,而自己呢?不过一介孤女,寄人篱下的孤女!
终于那一日到了,她挣扎着起身,烧掉她与他那些昔年旧物。临了还是想问个究竟,可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香魂一缕随风散,愁绪三更入梦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