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北方的十月,风吹的凉快。从头顶到脚心,是一条舒服的直线。我爸眯着眼靠在躺椅上,我从边上猫着身走过,悄悄的把我弟弟从屋子里带出来。我们两个溜到大街上,一人一根老冰棍。我爸说过了八月就不许我们吃冰糕。可小孩子哪里管的住嘴。
“姐,爸说你长大了,就该离开我们这个家是吗?”我弟嘬着冰糕棍问我。“我会去哪儿?我哪儿也不去。你看天上的云飘得再远再高,都离不开天。”我对他说。“那我们俩个可以结婚吗?姐。”他害羞的摸着头说。“去,想的美。我可不要你,又馋又懒。”我拍着他的肩。他咬着下嘴唇,“姐我可以改啊。”我右脚踢在他的屁股蛋上,快回家吧,别做梦了。
我爸照例会问我们姐弟俩去了哪儿,每回我弟都抢着说,我让姐姐带我去儿童活动中心里面玩啦。我爸盯着我看半天,我不唸声。过来!我爸吼着我。弟弟冲到我爸的面前,不许打我姐!他插着腰,像串糖葫芦竖在我爸面前。我总想笑,可表面却装的委屈难过我不明白我爸为何对我这么苛刻。因为我是女孩?因为我长相一般?因为我妈死的早他没了性生活?因为他一下子需要抚养我们俩个?因为生活的压力使他忘记了痛爱我?
姐,你不用想那么多。反正有我。
2
我爸郝三儿在胡同里也算个吐口唾沫是个钉的爷们。可他唯独对我冷漠如冬月,丝毫得不到他来自父爱的暖。
我和弟弟相差三岁。我十一岁时妈妈因病去世。妈妈在我记忆中是个独立且美貌的女人她给予我的教育是女人一定要以自我为中心不能被爱情婚姻左右。那时的我理解不到她的话。总觉得她不够爱我,直到她死前的头一晚,她悄悄塞给我一个信封,白乳胶粘着口。她说,里面有两千块钱。你藏好了。别让你爸发现。谁也不能告诉。自己需要时再花。
第二天中午飘雪花时,她闭上了眼。我站在她面前。默默的流泪。不敢大声哭怕吵到她我总觉得她去了另一个好地方。她不带我们的原因是想自己好好放松了做只流浪猫。
当然,我听了她的话。把钱压在衣服底下。我是个极没有安全感的女孩,自从有了这笔钱特别的想离开这个家,可是我舍不得弟弟有时,我在想弟弟长大了会不会也变成爸爸这样。凶狠可怕。
3
我十六岁时,发育的愈发成熟。尤其是胸,像两座挺拔的小峰。我拿出两百块钱去当地商场买了一件蕾丝的黑色乳罩。之前都是穿纯棉内衣,因为有次无意中看到同班的梁燕穿着橘色的蕾丝乳罩,感觉真是女人梦幻。
买回家忽然又后悔了。让我爸看到怎么办?只能趁他上夜班时悄悄的洗干净搭在院子里期盼风赶紧吹干它。
“姐,你这是干嘛呢?大半夜不睡觉。”我弟迷迷糊糊站在我身后。大半夜的吓我一跳快滚回去睡觉,跟你没关系。他两眼瞅着我的脸盆放光,“哇,姐。这不是蜜飒的最新款吗。”我瞪着他,“你怎么知道,不好好学习,你成天在看什么!”他吐吐舌头,转身回了屋子。
月亮在天上真圆,可细瞧总觉得某处有大片的缺口。不小心会露馅。美难复原。
4
凌晨五点,咚咚咚有人拍院门。我披上校服褂子跑到门口。“谁啊。谁啊。”
“快起来,静静。快叫上你弟去医院。你爸出事了。”
我啊的尖叫一声,跑向我弟的屋。把他从床上提溜起来,“爸被车撞了,快起别睡了”
等我们俩个到了医院,我爸已经进了手术室
“姐,你说爸会死吗?”“别说不吉利的话,爸的命硬着呢。”
“静静,你过来一下。”我爸厂子的王叔把我叫到眼前。
“你是什么血型?”他蹲下来问我。“要给我爸输血吗?”我怯怯的问,心里有点害怕
“叔叔,要抽血就抽我的。我姐是女孩。我没事,我是B型血。学校体检时查过。”
5
我爸从手术室里被推了出来。我看到他的手对我仰了一下。我跟着他进了病房。
弟弟被王叔不知带了去哪儿。
“闺女,过来。”我立在他的病床前。
“静静,爸没事。别担心。再活个十年八年没问题。”
我哭出了声。头一回,我爸对我说话如此低声,是他太虚弱吗,没有力气对我发火了吗?可他看我的眼神也从之前的冷块瞬间融化为暖流,让我从头到脚感受到微电流酥。
我爸住了23天医院。算为工伤,厂子赔了他一大笔钱。我爸很乐呵,他说,也算因祸得福吧。
可我弟的待遇,从此一落千丈。
6
我二十一时。我弟十八岁。
我爸把我们叫到跟前,“你姐,对这个家贡献最大,东子,你从小不好学,你现在也成年了,今年九月技校毕业了就给我找份工作不能闲在家。”
我弟斜着腿,不服,“爸,我跟王祥说好了今年暑假去学弹吉他。学费五千八。你得给我掏。”
“我他妈的凭什么给你掏!二流子才弹那玩意,不当吃不当喝!不行!”我爸踢翻眼前的圆凳。
“王祥他爸都支持他,你还是我爸吗一点都不支持我!”我弟喊叫着。
我爸腾得站起来,开开院门,“你给我滚”
我弟立马缩起脖子。一声不吭。
7
后来,我弟学纹身。他在右胳膊上纹满了蛇形。左看右看两条蛇像在媾欢。
他有三天没敢回家。我爸问我,东子躲着我干嘛。我说,他现在学纹身呢,可能怕你说他吧。“让他滚回来,我要见他。”
东子回来了。我爸背着手,站在院子里。
“爸,我回来了。”我弟给他提着两瓶酒。
“兔崽子,你右胳膊上哪了?”
“我跟着师傅学纹身,自己做练习。”
我从厨房里端着刚做好的糖醋鱼出来。示意我弟摆桌子开饭。
我爸没说啥。我们三个坐在方桌旁。
“去,把你妈的相片拿过来,”我刚要站起来。
“东子,你去拿。”
8
相片上全是土。东子可能用湿布擦了一把,上面全是一道一道的泥痕。看上去我妈又脏又丑。
“我憋了这么些年,玉玲啊。我知道你好强,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一个穷工人。可你不能背着我找别的男人啊。更不能和别人有了孩子,让我来养。我是个戴着绿帽子还得喂小兔崽子吃肉的傻逼。”
扑通一声,东子跪在我爸腿前。
我赶紧拿走我妈的照片。
“爸,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东子磕着头。
我爸一连气喝了三盅酒。
“你没错。东子。”我爸扶起他来。
事情过了这么多年,我总觉得要告诉你们姐弟俩个。毕竟真相总有大白的一天。与其听别人耻笑的告诉你们,不如我来说。
天上一点风都没有,我爸头顶光秃秃的闪着亮光。
“学纹身就好好学吧,将来保护你姐。跟着我出去收费用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