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但恐怕大多人是怕死的。
小时候我是不怕死的。胆子虽称不上贼大,但要比现在大的多。
上小学五年级时,班里刮起了一股自主晨习的风。大家都一早起来到学校学习,个把钟头后再回家吃早饭。当然,作为爱表现的积极分子,这种事我自然是不肯落下的。哦,忘说了,我是生活委员,带着钥匙,我必须每天早上给大家开门。
暑假时央求着表姐给买了个小闹钟,每天惴在怀里像块宝似的。刚好可以派上大用场。
记得那天,月光出奇地亮,透过房间糊着塑料纸的窗户,刚好照在我的脸上。我一下子被这束月光惊醒了,慌忙起来,怕错过那天的晨习。等穿戴好后,一看闹钟,不过是凌晨两点。和着衣重新躺了下来,却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总惦挂着怕睡过头。捱了捱时间,最后还是选择起床。
来到学校,刚好凌晨四点。时值冬天。
我坐在教室里,黑暗中一动也不敢动。因为教室的另一头窗外,正有个人啃着甘庶问我是人还是鬼。隔着几米远的距离,我听出那个声音是透着害怕的,这让我心里既害怕又觉得好笑。那是低一级的学弟,不知道那天着了什么魔,也那么早来学校。我以为我是第一个到的,结果不是。
好在天渐渐发白。我终于敢迈出教室的门,等候着其他同学的到来。那个学弟正站在砖砌的乒乓球台上,仰着头看那几颗还未散场的星星。或许彼此都怕对方笑话,我们心照不宣地没有搭话。
同学们陆陆续续地来到学校,晨习的时光跟往常一样,夹杂着朗诵声笔墨香还有些许嘻笑。
回家的路上,我遇见了来寻我的奶奶。
奶奶问我,半夜里去上学,就不怕遇到疯子么?我笑了笑:“大半夜的,哪来的什么疯子啊?再说了,即使有,也不一定被我碰上啊。”奶奶说,下次我就扮演一回疯子,专堵在你上学的路上,看你还敢不敢这么早跑去学校。“哈哈哈,”十一岁的我天真地回答:“你都告诉我了,我当然知道是谁啦,怎么可能会被吓倒呢。”
当然,之后我没有那么早去过学校,奶奶也没有扮演什么疯子来吓唬过我。
上初中后,开始要上晚自习。九点多结束晚自习,骑着自行车往家赶。快到家的时候,要经过一段小路,小路有一处连着好几个坟。白天还好,到了晚上又碰巧没伴的话,着实让人心里有些发麻。但我总是在心里鼓了鼓气: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一死呗。
这就是我小时候的逻辑。什么事情都没什么可怕的,再吓人不过是一死啊。而死有什么好怕的,两眼一闭,啥事没有了。是了,我小时候不怕死。
上树爬竹子,下水捕鱼翻院子,这些事我都干过。青春叛逆的时候,我也曾在跟父母吵架后想一了百了,只是把死的方式挨个儿想了个遍,终究是没想出不痛苦的方式而作罢。是了,我不怕死,我只是怕农药的苦,还有撞墙的痛……
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害怕起来,害怕起死。我会在看到学生自杀的新闻后,无比惋惜地叹一声:这傻孩子……;我会在一边看512地震的照片时一边泪流满面;我会很容易就被电影里的某一个情景击中而感动落泪;我会在家人出门时关照一句:慢点儿,注意安全……
五儿最近身体不适,总是往坏处想。五儿媳妇微愠:“有病看医生啊,别总是幻想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同车一行人听后哈哈大笑。我笑,是因为这点与我甚像。不知怎地,人到了一个阶段就开始贪生怕死起来了。但凡有点小毛病,总是要那白大褂医生说没事才似石头着了地。想想自己年迈的双亲,想想还幼小的儿女,想想还有那未来得及施展的大好前程……居然挂念的东西多了起来。
也有人不怕死的,叶先生就是一个。他常跟我念叨:我不用活太久,花甲即好。可有一次做梦,他梦见他死了。临盖棺材板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他内心是不甘心的。也许潜意识里他还是怕死的罢。
关于死这个问题,很难言论。连孔子尚言:未知生,焉知死?我以为,开始越来越怕死,那不过是你长大了,开始眷恋过往,学会热爱生活,懂得了责任。
而怕死过后开始能够坦然面对死,说明你真正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