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半年，在跟母上一次视频聊天中，她无意间跟我提到了我的中学的班主任。她说：“你中学成绩那么差，没想到徐老师还记得你……”

我心里咯噔一下：“徐老师？”不会是初中那个教我历史的光头强吧？

“就是他，他居然还记得你的名字。”母上说。

我一直觉得我的初中老师们恨我入骨，不仅因为我成绩差，还有那些我干过的连我自己都不好意思回想的坏事：上课讲闲话、睡觉、吃零食、看小说、打架、翻墙，额……还有组团向系草表白。

而老师们的惩罚几乎也没断过，逼抄习题，撕我小说，罚站墙角……总之我的中学时光过得很不舒心。

这也是毕业多年后，我三番五次路过中学大门，一次都没进去过的原因。

曾经那么招人烦，怎么还会有人惦记？

可我从没想过，那时讨厌我到咬牙切齿的班主任居然还记得我！

所以，这次休假回老家，我特意去中学看望老师。我提着大包水果，穿过记忆里棕红色的教学楼，绕过越发苍老的梧桐树，爬上中学时代被罚打扫过很多次的石阶，左拐，便看见一只折耳猫斜躺在青苔显露的墙角，那是老师的猫仔。它看见了我，无所谓地伸了伸懒腰。

教职工宿舍，老徐和老刘正在下棋，见来人是我，老徐提高嗓子朝屋里喊，“秀娟，今儿多加俩菜，你经常念叨的娃儿来啦！”

“哎呀，是小赵啊，真是女大十八变，我差点没认出来。”老刘笑着打趣道。

我心里想：他们怎么不惊讶？搞得我从未离开过似的。可莫名的亲切感，让我有点热泪盈眶。真的好多年没见了！

老徐是我的初中班主任，他口中的秀娟，我的师娘，是初中时撕了我小说的语文老师，而见面就跟我搭话的老刘，是我的高中班主任。

两人是同门师兄弟，在一所中学教书，感情很好。

师娘从屋里出来，腰间还系着围裙，拉我坐下，三个人先把我过往的种种劣迹如数家珍一番，“你这女娃儿，你刚来我就喜欢你了！”老徐说。

“徐老师，我好像记得初中报道的第一天，你可是把我安排到跟垃圾桶做邻居啊！”

“嘿，你还记得呢？”老徐讪笑道。

我怎么会不记得，垃圾桶很臭的好吗？

老徐看了我一眼，跟我打哈哈道：“就是你这种记仇不忘报仇耿直而又奸诈的样子，让我对你记忆深刻啊！”

我鼓起腮帮，好奇的盯着老徐看，听老徐娓娓道来，“开学头周，三个班的女生一起住大通铺，晚上说话不睡觉被宿管罚扫厕所，你在教务处状告宿管歪曲事实，反告她体罚不分明。我当时就觉得这小姑娘以后肯定有出息。”

老徐语音刚落，师娘就接话，“我也记得那次。你简直太能折腾了。别人都吓得哇哇大哭，只有你，气呼呼地站在教导主任面前，理直气壮地指着宿管，说她歪曲事实。还说如果不信，可以调监控。一个十二岁的娃，还知道监控这种东西，你简直就是个奇葩。不过，经过这事，班里女生谈起你用的最多的词就是——你很酷！”

被师娘这么一提，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

不过，没有师娘说得那么酷，我冲到教导主任跟前也是犹豫了很久，一方面我害怕事情闹大会被记过存档，影响升学。另一方面我害怕——丢人。

怕丢人是因为这所中学很变态，学生是按学前考试成绩排名的。

当时教导主任问话前，都必须先上报班级、名字和学号，我的学号是57，一听就知道是那种吊车尾的坏学生，铁定会留下个不学无术专干违法乱纪的印象。

可一字排开的七个女生，没人敢答话，眼瞅着默认就等于承认，而且处罚报告也打印出来了。我眼一闭，人生自古谁无死？腿一伸，“报告老师，我们几个说话不睡觉是有错在先，被罚扫厕所我们认，可我们没有辱骂老师，对老师不敬，相反宿管阿姨处罚不公，明明知道偷拉铁门出去的不是我们，还栽赃陷害让我们背黑锅，老师你不信可以去调监控……”说这些话时，我的眼泪委屈得差点就掉下来了，不过还好，掉下来的是鼻涕，不是眼泪。

最后教务主任调了监控，证实我说的是事实，宿管阿姨情理之中的跟我们一起写了一千字的检讨书。不过，整个中学时光，每每遇见宿管，她都特别“仇视”我。

“嘿……小赵高中更精彩，自己班上的课不好好上，非跑到隔壁班去蹭课，你以为你暗恋那个谁我不知道啊……不仅我知道，而且八班的班主任也知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老刘话很少，可透露杀伤力这么大的信息，真的合适吗？

啊！这就是本部初升高的痛啊！

时至今日，若不是被老师提起的事，我八九不离十都不记得了，只是没想到当时的举动他们会记得这般清楚，一时间感怀不已。

在成长的岁月里，因为自己总发出不一样的声音，所以被各种棱角扎痛，我便总会想，人们只会在乎那些成功的人士，我这样普通到尘埃里的小角色，做过哪些事说过哪些话，又有多少人会记得呢？那又何必做那出头鸟，万一没做好，就会落下被“枪打”的结局。

于是，慢慢的我成为了自己讨厌的那种冷眼旁观的人。

可事实上，我们总会记得那个不一样的人，那个勇敢到可以以卵击石的人。

曾经佩服的年级第一，高考满分，数理天才，现在早已经忘记姓啥名谁了，取而代之留在脑海里的是第一个辍学去学做蛋糕的同学，当初被人嘲笑的他如今已是拥有五家糕点店的老板。

曾经很羡慕的班花系草，早就忘记长什么模样了，取而代之记得清清楚楚是面孔是第一个说当着大家的面说，要考去上海勇敢追求男神的长得不美的女同学，现在她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抱得男神归的一枚准新娘了。当时她可是被人笑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姑娘啊！

那些以前觉得很厉害的人，现在几乎都记不太清了，刻在脑海里的都是那些曾经不被看好的名字，曾经不那么出色，却勇敢去做不同的人。

就像老刘，他时常念叨，说佩服十九岁的我，够胆量，够勇气。因为，我在去重庆读大学的前一天，毅然改了火车票决定北上念书，吓傻了所有人，包括帮我填志愿的老刘。那个年纪虽不谙世事，但也知晓些道理懂得些分寸，而我选择摒弃常规，抱着“如果读大学不去外地，这辈子估计得老死在家乡”的决心，一个人，一行李，无人相送，一人北上。

私立大学四年，看过太多不一样的风景和人，积攒了更多的勇气。如今毕业，自己一个人在北方，亦能淡定从容的为梦想、为生活奋斗。所以，老刘再次见到我，欣慰地夹了块肉放在我的碗里，而我听到了他说：“小赵，好样的。”

那天，老徐和老刘抖了很多我上中学时的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好的坏的都有。不过，他们在回忆的时候并不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而是一种欣慰愉悦的神情。也是那一刻我才发觉，差等生的我，留给别人的并不是那些考试的分数，而是在成长过程中面对每一个选择所拥有的独特。

所以，能有幸读到这篇文章与我有同样心情的你，不要再去担心自己的勇敢会是愚蠢的无用功，不要害怕自己的付出是徒劳的，也不要犹豫会不会有人记得自己的名字。也许你去做了，结果是丢人的，会是失败的，但绝不会是徒劳的，因为人生没有白走的路，你的每一步都算数，定会有人记得你所付出。

愿以此，与君共勉。

另祝，老师们，教师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