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

“我在清晨的路上

谁被我遗忘

我在深夜里旅行

谁被我遗忘

肩上的破旧行囊

能收藏多少坚强

不如全身赤裸

还给我那脆弱”

        ——薛之谦《意外》




我也在清晨的路上。

日日重复着同一条轨迹,我却发现些微不同,这让我每天都像新生一般。

6点,手机震动,宿舍里的劣质窗帘挡不住阳光的利剑,我看到了光亮。条件反射的摁掉闹铃,伸手摸摸对头睡着的姑娘,叫醒她。她坚持晨跑已经快一个月,瘦了十几斤。我与她每天都互相鼓励坚持,身边有这样积极向上的人,我万分幸运。

穿衣洗漱,走出阴暗压抑人的宿舍楼,太阳早已经等着我了。接着开始每天四十分钟的行走,我在心里称作“征途”。

有时候觉得,多数人活在世间,大抵只是为了路过静好的时光与美景,否则他们为何匆匆。抑或他们年轻时也如我这般,不经世事,懵懵懂懂,只顾着岁月静好,赏月吟花了。去日渺远,衣带渐缓,皆被生活所累,却不是为伊人。伊人只是一时的消遣沉醉。


独行,总在分岔口遇见两行人。


一群黄色的帽子跃动着近来。或年轻或年长,因为年少时的散漫不努力,如今只好终日裹在灰色的工作服里穿行在城市工地之间。我不敢直视黄帽下的脸,只听得那些嘴谈笑着,听不清内容,想他们大概只有此刻才是最轻快的——阳光明媚,天色光明,他们大概还想不到苦累,只单纯地觉着这时光是这般美好。

这是他们的静好岁月。

我亦见过日晚西山,他们归去。与清晨不同的是,他们朝着相反方向——西边 走去。一天的劳苦让他们早已无力成群结队谈论早上那些让人欢笑的事,拖沓的脚步追不上太阳落山的步子,像小时候打架输掉的孩子,垂头丧气。我们大概能想象得到他们回到住处时的样子。

如此,日复一日,仿若熬不到尽头。突然感觉悲哀。


向右走,迎面而来的是另一种气息。

附近有初中学校,这里是学生上学的必经之地。我常偷偷的凝望他们的脸,尽管只是从我身边一闪而过,我却记住了那些见了一面或几面的脸。也许作业繁多,让他们对目的地不是很向往,我仍是从他们脸上看到了朝气蓬勃。男孩骑着车子飞驰而过,女孩的马尾摇摆,偶尔有个小胖子跑过去,这不都是昔日的光影吗?

我和他们朝着不同方向行走,常常看着他们从远处到远处,中间经过身边,有时彼此目光碰撞,却难以融汇,仿若中间隔了一堵厚厚的墙。

看到他们,心里生出艳羡之感。月是旧时月,我非昔日身,即使想想初入大学的日子,也恍如前尘了。


行走在路上的绝非我一人,每天固定地遇见一些晨练的中年男子,或者结伴而行的老人。不止一次地好奇过女人们爱慕美貌却不能为之早起,导致同一个家庭里男人总是稍显年轻。细思又觉得多数女人生来便在一步步走向这样的生活——生活的琐碎让她们没有多余的精力放在自己身上,丈夫孩子以及家务是她们的全部,于是方过三十,就早早地把许多化学水乳霜涂抹在自己脸上。

我不知道男人们是不是喜欢这样美丽的面具,抑或他们根本不知道这厚厚的面具之后是怎样的面目。婚姻的悲哀大概在于此,双方都忙于“生活”,早出晚归的丈夫忘记了爱只是细细端详着她的脸,仍旧弃色衰于不顾,与她偕老;而妻子也忘记了爱不仅仅是将自己的生命活成丈夫孩子的模样而枉顾自己的样子。到现在说不清最好的爱情是什么样的,每个人皆不同,只是觉得双方不应该为了活得没了自我,不应该为了生活忘了最单纯的爱。


人类在进化的过程中,活得越来越残忍冷漠,失掉了跟植物一样的脾性,生出了七情六欲,方能感觉生活的否泰;那些植物在同样的时间里,学会了依赖人类,你看那墙里的花木,正疯狂地长着。

墙里的桐树长得十分高大,主干以上的部分都伸出墙外来,枝条粗硬,给过路人遮出一片阴凉。桐花淡紫带白,大咧咧地开着,热烈地开过几天以后,开始衰败。

柳树生命力亦是极强的。几近春末,它们攒够了能量,从骨子里往外努着嫩芽,然后疯狂地抽出绿色。

春就要走了,所有的花木要合力办一场欢送会。但春远不是它们的最爱,它们并没有拿出最好的礼物。总觉得之后还有夏,还有秋,还有冬,总也找不到最爱的,最好的常常攒到最后充当了自己沉默的动力和新生的力量。

桐花企图以调凋败来向春示意他的真心。柳树飞絮,给春营造迷离的氛围。许多花力量不足,没能攒到开花,春已经离去,但这些不起眼的小东西对春是真正的爱着的。


有时活成了一棵树,高高地站着,擎着自己的枝叶,顾着生出更多枝叶,已然忘记了春夏秋冬的轮回。想把秋天的硕果带给春品尝,却在一冬的冰冻里失了新鲜。春来解冻,却早已拿不出手。

于是我只看着变换无尽的风景,有时觉得时间静止了,微风不噪,树叶不摇,不见鸟飞,不见花凋,一切都静若处子。唯在经过一片柳絮是,发觉那柳絮拼了命想飞高飞远,有人、车经过,便乘势而上。

万物蠢蠢欲动,躁而噪,春欲去了。

何日,柳絮不飞,何日,春归。



- 春信 -

春,太匆匆。她的画笔还来不及丢下,柳梢花末还未定稿,就被夏催促而去。

夏天要来了,以急促的脚步。而夏又不能做什么,除了炙烤的刑讯。万物只凭着春的鼓励撑过一下,再接受秋的赋诗。

我不能作画,亦不能作诗,我没有自然的画笔。

经过桐树时,她落一朵花在我脚尖;经过柳树时,他催一粒柳絮到我眼前。还有不知名的树将一片心形的叶子掷落,恰巧沾在我衣领上。

春的信件,我收着了。

派了燕子去追你,途径秋时会为你带去果子与红叶,愿你今冬过得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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