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花艳花谢。缘来坐化,转世重生,一十二年过去了。
这天,缘来的佛家师傅,峨眉山那个大和尚,圣相宗二十二世传承人释无尘,从甚深禅定中出定了。
简单的收拾后,他下山了。
他要去金陵,去赴约。赴和徒弟缘来的生死之约。
秦淮河总是美丽。碧绿的河水,打着旋涡,流向远方。几只刚出壳的知了,躲在银杏树叶里,尽情的嘶鸣。好像是在告诉人们,夏天到了。
一个和尚,乐呵呵地走在浓浓的树荫里。白白的两道大眉毛,垂向两个大耳朵。对襟大袖的和尚衣,破旧泛白。特别是脚上的鞋子,没了后跟,脚面上也是破洞,脚趾露在外面。
他慢慢的走着,不时和路边的野孩子打着招呼。把身上的碎钱,散给他们。一个胆大的孩子,仰首拽摸老和尚的大眉毛。
“莫闹莫闹。”老和尚躲闪着,继续向前走着。
太阳已经升起很高了。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他们互相打着招呼,急匆匆的向着同样的方向前行。
老和尚有点好奇。也跟着人流向前走着。不一会儿,他站在了一座古老的建筑前面。这就是金陵城里,人人皆知的鼓楼。
巍峨的鼓楼,一座明代建筑。依地势而建,耸立在金陵城的最高处。几条宽窄不一的马路,环绕着鼓楼。然后向四面八方贯通而去。
金陵人,男女老少,都知道鼓楼。特别是夏天,鼓楼最吸引人。高楼下面的三个拱形门洞,清凉宜人,让人留恋忘返。洞里地面都是巨大的青石铺成。大几百年的人迹摩挲,每块青石,都光滑铮亮。外面酷暑炎热。只要踏进门洞,一股凉意,爽身拂来。人们三个两个,席地而坐而臥。享受阵阵穿堂而过的清风,那真正是清凉惬意啊!
老和尚端详着高大精致的建筑,随着人群,走进了右边的门洞。
一个法师,端坐在高榻之上。正在讲经。红色的袈裟,整齐的斜搭在挺直的肩膀上。圆圆的脸。两道漆黑的细眉,透出智慧和秀气。唇红齿白。高鼻梁。大耳垂珠。一串又圆又大的佛珠,垂挂在左手上。他挥动右手,正侃侃而谈。好一派宏法大师的气象。
法师四周,簇拥着二百多个听众。有在家的,有出家的。大家都仰着头,聚精会神的听法师讲经。
老和尚拨开人群,找了一个空隙。硬生生的席地坐下。边上一个穿戴干净的小法师,厌恶的瞪了一眼。似乎怕老和尚弄脏了自己的衣服,很不情愿的挪了一下位置。
“金刚经,是佛门的大法。”
法师一字一顿,讲释着:“金刚经的重点,就是一个空。空,是智慧,也是佛的境界。人世间,最牢固的东西,谓之金刚。颠扑不破。
其实,即使是金刚,只要是有一个东西,总是会变化,会消失。那么,比金刚更牢固的是什么呢?
只有一个东西,永远不会损坏,不会消失。那就是空,虚空。所以,金刚经的全部重点,就是一个空字。
佛门讲智慧。而最高的金刚智慧,就是空空如焉。这就是全部金刚经的‘金刚眼'所在。”
“哎,对不住,对不住。借光,借光了。”
人群闪开一条通道。一个伙计模样的人,端着精致的托盘。上面放着几块点心,和一碗粥,一付筷子。
老和尚瞄了一眼托盘,兰花底纹上面,“金陵史福兴”的落款,端庄秀气。
“呵呵。史福兴,好名头啊!”
老和尚起身,迎着伙计。“让我来吧。”
他硬从伙计手中接过托盘。径直走向正在讲经的法师。法师并没有站起来,而是不经意的伸右手,来接托盘。
“慢来,慢来。”
老和尚往后退了半步。“法师啊,您说的是哪部经?”
“《金刚经》。”
见面前的和尚,邋遢的样子,法师显得很不耐烦。
“对不起啊,法师。我请教您一个问题。可以吧?”
“你讲啊。”法师不屑地说。
“法师啊。《金刚经》讲,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老和尚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托盘。“请问大师,三心不可得,那您晓得吃点心的心,是哪个心啊?”
法师不说话了。他站了起来。
“还有,《金刚经》说 ‘是法平等,无有高下'。大师啊,可明明是紫金山高,清凉山低。这有高有低,又是哪一法呢?”
法师脸涨红了,无言以对。他知道今天遇到有道的禅师了。
合十。“阿弥陀佛!”他向老和尚行礼。
“愿听师傅开示。”
老和尚并不答话。他把托盘递给伙计。像变戏法似的,伸出右手。口中念念有词。
“摩罗哆,吽哪,娑婆呵……”
慢慢的,奇景出来了。只见老和尚的掌心上,慢慢的浮生出一团光。白色。很快变成金色。似乎还在旋转。在众人的惊叹中,这团金光,又幻化成韦陀菩萨。
菩萨眉清目秀,宝冠宝杵。和庙里大护法神一模一样。听经的僧俗人等,统统跪下了。法师也口颂佛号,跪了。
老和尚放下手臂,菩萨不见了。
“大师啊!《金刚经》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您又何必下跪呢?”法师楞楞的不知所措。
“佛法贵在修证,证得。口头禅是顶不住事的。说食,永远吃不饱肚子。”老和尚语重心长对法师说。
“阿弥陀佛!两位大师请移步,到敝小店喝杯清茶,再行畅叙。如何?”
人群里走出一个老者,慈眉善目看着法师和老和尚。
“你是……?”二人诧异的看着老者。
“噢,这是我们史福兴老掌柜。”一旁的伙计赶紧过来介绍。
老掌柜诚心热情邀请。老和尚大眉毛眨动几下,双手合掌。
“阿弥陀佛,那就讨扰老人家了。”
“好说,好说。”老掌柜乐呵呵的前头引路。法师整整肩上袈裟,也随了出来。
走出清凉的楼洞,顿感一股湿热的气浪,凭空涌来。“知了,知了……”蝉儿们躲在银杏树叶里,拼了命的嘶鸣。格外的恼人,让人觉得更热了。
“金陵六月天,苦夏比黄莲。
赤热骄阳烤,遍身臭汗淹。”
几个小孩,围成圈子。边跳边唱,做游戏。
一行人,走下城砖垒叠而成的楼梯。接着是一条平直的道路,青石块铺成。向北顺势而下。 “鼓楼街”一块路牌钉在粗大的槐树技上。
走了大约两百米,老掌柜指着右手边的二层店铺。对两个和尚说:“到了。这就是在下的小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