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踽踽独行。身影暗淡,斜长。
今晚,雪停,月明。
右手紧握着一把刀,一把令人闻之色变的刀,状如弦月,冰冷光寒。
今晚,他去杀人。
杀人,如吃饭一样,只有多与少的区别。一样去死,一旦他出刀!
今晚,最后一次出刀。从此,金盆洗手,退隐江湖。
今晚,他不为财,只为一人。
他为那个叫月的女人,他要为她赎身;但他仍需要钱,一大笔钱!
明月歌楼上,红烛昏罗帐。他找到了做人的快乐,刀口舐血这些年。躺在月的怀里,安然睡去。
高墙,对他而言,形同虚设。他提身一纵,落入院中,悄无声无息。
西跨院内,一厢房透着烛光,柔和而昏黄。他慢慢靠过去,弯月如刀。
点破窗纸,只眼探去,屋里炭火低燃,映红屋内人的脸。有两个人,不对,三个人,还有一个孩子。孩子安适地躺在怀里。男人一脸慈爱,来回踱步,轻轻摇拍,那是一个父亲的幸福。旁边站着一个女人,面若桃花,陶醉于眼前一切,那是一个母亲与妻子的骄傲。
屋里那个男人,正是他要杀的,将死之人!
窗前,他久久伫立。他小时,家庭也曾如此温馨;只是一泓血雨,一切如烟幻灭。
此刻,他眼睛有了湿润,第一次。
一脚把门踹开,或者潜入房内,刀尖直击心脏,简单、利索!
此刻,他的右臂竟无法伸展,那把刀变得好沉,好重,心生叛逆。
他抬起头,月凉如水,透过双眸,内心落下一片皎洁。
渐渐地,浮现出温婉可人的月,微笑着,静静地看着他。
江湖规矩:受人钱财,替人消灾;否则……,是为交待!
一间茅屋,桃花盛开,男耕女织,儿女绕膝:他的美梦!
他垂下泪来,灼穿昏黄雪。
……
明月刀斜立于门前,微微颤动,刀雪交映,摄人心魄。
雪纷扬起来。他披着一身雪月,飘然离去。
……
悦来客栈里有一年轻旅客,住了半个月了。脸色憔悴,形容枯槁。
“咚咚",谁呢?他起身开门。
她,站在门口,背着包裹,泪眼盈盈。
“你来啦?!”他将她紧拥在怀,用仅有的臂。
她,被那个首富———未杀之人,赎了身。
她历尽艰辛,一路寻来。
从此,人们再也没有见过那位杀手与那个怡红院头牌,世间从此多了一对夫妻,生活平淡却恩爱,他们的愿望是生一堆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