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寐

相传,他的名字叫彭勇。

北宋年间,凶兽饕餮成祸,无影禁军终年驻扎长城,为抵御六十年一轮回的饕餮来袭而日日练兵备战。正是在时隔一轮回的这一年,他成人了。然而还没有好好感受成长为人的喜悦,他就被征收入禁军,成人的同时也拥有了身为一个武卒的命运。是好还是坏,他不知道。能够戎马归来还是战死疆场,他不知道。也许出征就意味着死亡,不再回头,他就这样随征兵一行人离开故乡。军中规定,被征收为武卒的人必须在脸、臂或手部刺字,他生来面容清秀,也许老天爷会可惜这个不幸的人吧,行事的兵卒将字刺在了他前臂上,领到发放的衣鞋,走完一切程序他就真真正正地成为了禁军的一员,那支军队对抗的不是人类而是名为饕餮的凶兽,虽然他没有见过这所谓的猛兽,有多大,什么模样,他依然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连能不能再活着见到家中双亲都不得而知。

他从没见过这么高的城墙,更从没见过这样的军队,军中的将军将领在他看来更是用尽运气才能见到的。当然,刚刚成人的他,在故乡什么都没有见过的他并不知道未来将要面对的敌人是有多可怕,刚刚成人的他也许还沉浸在对大将军的敬慕中,也不会想到将来要面对的是凶兽饕餮。北宋的军队按各人特长进行编队,职责与武器各有序列,可是他什么也不会,又偏偏生了一副稚气未脱容貌,无影禁军的将军都不同意将他收入自己的队伍中。但是,感谢上天眷顾,禁军邵殿帅接受了他,将他编入自己统领的熊军。就算是被接受了,但他还没有幸运到得到将军的鼓励,就这样,在没有饕餮来袭还算平静的日子里,他就在军中打杂,自然少不了被别的武卒欺负,可是除了默默忍着,承受着这一切,又能如何,毕竟他知道自己是一名禁军,自己是要抵御饕餮,保卫国家的人,其实,他不能明白地告诉自己,能不能抵御饕餮,能不能保家卫国,他又怎么可以给自己下定论呢。

这一天,军队擒了两个外邦人,又偏偏在这时候,等待已久的敌人饕餮大军来袭,军长吩咐他拿钥匙开牢房,他天生胆小,又是在这么危急的时刻,可怎么也找不到牢房的钥匙。“启禀殿帅,钥...钥匙找不到了。”“滚!”他被鹿军将军呵斥下去,他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手就不听使唤了,其后,他随其他的兵卒将这两个外邦人押到城墙上。他听到了饕餮奔来的声音,但是他手举长矛一下不动,将军命令他看押这两个外邦人,他不能动。饕餮突破前线军队冲上了城墙,这一次,他看到了所谓的凶兽饕餮,真切地看到了自己的敌人竟是这般可怕的猛兽,他浑身颤抖起来。同他一起看押的兵卒们摆上盾牌抵御饕餮,然而没有用,这猛兽太恐怖了,冲上去的同伴都一个个牺牲了,那么快就没了生命。眼看着一只饕餮向他的方向奔来,他慌了,看看饕餮再看看对面的外邦人,他呆住了,不知所措。他听到其中一个外邦人对他大喊,他听不懂,还是不敢动,害怕、焦急和迷茫充斥了他的大脑。不管了!他一下甩掉盾牌,双手握紧长矛,大喊着朝着饕餮刺去。可是他不知道,这猛兽的要害是眼睛,他拼尽全力,长矛还是刺在了身上,他重重地摔倒在地,受到攻击的饕餮被激怒了,朝他奔过来,他闭上眼睛,也许因为对猛兽的恐惧,也许是知道自己下一秒就要像同伴一样永远离开了。然而他命不该绝,那个外邦人一把提起他的衣襟,从即将到来的死亡中救了他,惊魂未定,他确实怯懦,真的害怕极了,躲到了箭箱后面。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看到那个外邦人用箭射中了饕餮的眼睛,一箭毙命。这一战过后,他从箭箱后面爬出来,面前的城墙上满是同伴的遗体残骸,破乱的兵器叠压在尸体上,战士的鲜血混着猛兽的绿血遍布各处,也充满了他因受惊而睁大的眼睛。原来这就是战争,原来敌人竟是这样恐怖的猛兽,直到现在,这个小兵才明白了自己存在的意义是要抵抗这强大的猛兽,绝对不能让它们祸害黎民百姓。他跑回牢房,对那个外邦人严肃地弓身作揖,“感谢救命之恩”。他听不懂外邦人回复了他什么,但是他看到了这个救命恩人也对他作揖回礼,这个孩子知道自己获救是因为老天爷想要他勇敢起来,实现自己保家卫国的使命。

可是事情好像没有如他所想,在接下来一次的出战中,他又犯了错误。他听说军中王军师要在鱼叉箭箭头上涂抹麻醉药,以活捉一只饕餮。敌人要来的这天是个大雾天,雾气笼罩下的长城和远山俨然成了一幅唯美大气的水墨画,可是他没有时间欣赏这些,将军命令他双手捧碗,可是麻醉药的味道实在是刺鼻,他下意识地将头扭到一边,待王军师调好麻醉药之后,便要爬上铁梯,将药涂在箭头上。这时候他犯了错误,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可是就是止不住地害怕,在爬铁梯的时候,由于手抖得太厉害,碗掉到地上,粘稠的药剂洒了一地。旁边鹰军的将军大声呵斥他,“给我滚到伙房去!滚!”。他低着头走去伙房,不是因为被将军训了,而是恨自己不争气,为什么总在关键时刻手抖,为什么就不能勇敢起来呢。我也想与饕餮战斗,我也想以自己的力量去完成使命。正在自责的时候,救命恩人从他旁边走过去,他抬头看,那人没有说什么。他想,可能连救命恩人也觉得自己胆小没用吧。

外面所有的将军和战士都在拼上性命对抗饕餮大军,他蹲坐在伙房洗碗,一个个认真地洗好摆好,他想,也许自己就是比别人要胆小一些吧,但是还是要把能做的做好,从第一天来到长城上他就一直打杂,每次他都会认真地把将士们的碗筷用具洗好放好,他知道大家都是肩负着保家卫国的使命,即使由于自己天生胆小,可还是会有那么一天的,那天他也会手持长矛和盾牌,亲手杀死饕餮,他知道要对得起自己“彭勇”这个名字。这时候,那个救命恩人突然来到伙房,对他说了一句话,他抬抬头,他听不懂,那是一句鼓励他的话啊,自从来到长城,他不知道被训了有多少次,终于有人鼓励他了,奈何他听不懂啊。他见恩人匆忙离开了,也小心地跟在身后。之后他看到,另一个外邦人要带着军火库里的黑火药逃出长城,恩人阻拦却被暗算。后来,将军抓到了恩人,大家都误以为恩人要带着黑火药逃走,他害怕,他站在众人当中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将军会相信我说的话吗,我只是区区一个小兵,但是,这人从饕餮爪下救了我,我有什么理由不为他证明呢。最终,他鼓起勇气站出来对将军说“我...我...”怎么回事,自己怎么这么胆小不争气。“大声说!”将军呵斥他。“事发时小人正在翰渊阁,小人亲眼看见他阻拦...”,话音还没落,他就被虎军将军揪起衣襟,“你要是敢说半句假话,我先铡了你!”“小人以无影禁军的名义起誓,所说句句属实。”他终于做到了,他知道他必须要这样做。

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他听说饕餮已从地下突破长城正奔向首都汴梁,将士们要乘着带有黑火药的“新发明”前往首都抵御饕餮。他站在城墙上,身旁爆炸声四起,他明白为什么将军不会轻易使用这个“新发明”了,那个随时可能爆炸,如果站上去,很可能没到汴梁就会被炸死。他看到有的将士刚出发就牺牲了,尸骸混合着木头、炸药和白布,就在他身边一个接着一个坠入深渊。可是,他已经不再害怕了,他知道自己终归是要为了实现使命而牺牲的,他跑到王军师面前,“军师,请带上我!”就这样,他跟随王军师和恩人踏上了去汴梁的征途。在深夜的高空中,身边还在爆炸,他知道自己也可能就像这样被炸死,坠入不见底的深渊,消失在这片铺满同伴尸体的战场上。但是,这已经不再让他感到恐惧了,他镇静有序地拉着风箱,就这样从黑夜到黎明,他来到了汴梁。他向下看到猛兽已在城中肆虐,这时候,一只饕餮突然跃向他们,军师喊道“霹雳弹!”,他快速准确地点燃一颗霹雳弹递给军师,大家降落到地面。消灭兽王的计划正在进行当中,他拿着盾牌,推着载有一只“饕餮”的战车跟在军师和将军他们后面,虽然旁边就是一头庞大的猛兽,但是他已经不再害怕,他想着,如果可以的话,就要成功了,就要完成保家卫国的使命了。想着想着,他的脚步变得更加坚实。突然,一只饕餮突破上面的阁楼,抓住了他的右肩,就在这个危急时刻,他迅速将盾牌扔给恩人,恩人将盾牌抛回来割断了饕餮抓着他的爪子,他了摔下来。靠在墙上,从右肩传来钻心的疼,将军将恩人的话翻译给他,“你不会死”。其实,恩人还说了“你会留下很酷的伤疤。”将军他们转身走了说回来再救他,他可能本以为自己会获救吧,但是,还没等很酷的疤形成在他的肩头,几只饕餮就突破大门冲了进来,如果让猛兽冲过去,能战胜它们的唯一机会就没有了,他挣扎着站起来,面对奔来的饕餮点燃了手中的炸药,爆炸的前一秒,他回头看着将军他们,眼睛里满是泪水。

这个叫彭勇的小兵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

现在我回顾他的一生,成人之前他生活得很平凡,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入伍之后,他一直还是一名平凡的小兵,不是将军,甚至比同级别的人还要弱小。他胆小,一紧张就手抖,为此,他犯了不少错误,挨了不少训斥。他想过家,不止一次思念过双亲。在故乡见不到威风的大将军,可也不用面对恐怖的猛兽。可是,他明白饕餮再恐怖,不打就不会消失,总要有人拼死战斗,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就这样死了,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也许没有人会记得他,即使在长城待了那么久,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现在他的尸骨正混合着饕餮的残骸埋葬在冰冷的瓦砾中,就像当初他在长城墙下看到的其他将士的尸体一样,不会有人再去过问,更没有谁再去寻找。他远在故乡的双亲也早在他离家的那一刻就知道,出征就意味着牺牲。好在他们的小儿子是真正地为了保护国家百姓而牺牲了。彭勇是个小兵,他是个英雄,就像他曾经敬慕的大将军一样威风,我知道,他最后眼里的泪水一定不再是因为胆小害怕。如同千千万万永远离开的将士们,即使早已经寻不到痕迹,但他们存在的时间,他们为了使命拼死战斗的时刻,总不会被历史遗忘,他们是一个伟大的群体,他们的尸骨和残骸早已经筑起了最坚实的长城,坚实到就算是最强大可怕的敌人也摧毁不了。

不知道在这时候,彭勇的梦里有没有铁马冰河呢?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199,711评论 5 468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83,932评论 2 376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46,770评论 0 330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3,799评论 1 271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2,697评论 5 359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8,069评论 1 276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7,535评论 3 390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6,200评论 0 254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0,353评论 1 294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5,290评论 2 317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7,331评论 1 329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3,020评论 3 315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8,610评论 3 303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9,694评论 0 19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0,927评论 1 255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2,330评论 2 346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1,904评论 2 341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