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的晚上十一点，我在朋友圈发了一条状态：邻家婆婆病了，我要找个阿姨，不然儿子就要送托儿所了。我应该对生活高唱“红星照我去战斗”吗？然后，16个月大的二宝就被送进门口的托儿所去了，爸爸带着一身的眼泪鼻涕抽身出来，又偷偷在窗后站着听，就着撕心裂肺的哭声抽完了一根烟。听他跟我描述的时候，我来不及难过，因为我有点生气——竟然背着我抽烟！明知自己身体状况不好！不过没有发火，如果你的生活已经开启Hard模式够久了，相信我，你的忍耐力和脾气都会变好的。
瞧，现在我又两天没上班了，已经心急如焚。二宝病了三天了，正软绵绵地粘在我怀里。手机开了静音，轻易不接电话，怕吵到他，心里估摸着应该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又盘算着这个月应该完成的收入指标，托儿所的开销比婆婆的保姆费多，邻家婆婆看病也要表表心意……忽然又想到爸爸在窗外抽烟的样子，其实我也不是生气，而是心疼，他看着我说，都怪我们没本事，不能给孩子更好的条件！爸爸的心软软的，比妈妈的心还要软，我早就知道。当初坚决要生下二宝，赌的就是他的心软。
那时候他说“你一定要生，我也不能踹你的肚子！”后来他说：“有两个女儿就好了！”再后来他说：“儿子，你到我们家就只能喝稀饭了！”他说：“儿子，你是知道老爸不待见你，所以天天叫爸爸叫个不停吗？”他说：“儿子，等你长大了，我们带你去骑车，就像姐姐小时候一样！”他再也不说我毁了他的人生了。
我当然知道之前有多美好。小巧美丽的女儿慢慢长大，坐在自行车后座的小窝里，我们带着她穿过城南的大街小巷，从奥体骑到紫金山。瞻园是我们的后花园，里面有可爱的小楼梯，我们冬天来看雪，夏天来听雨。宅在家里的时候，就教她打扑克牌，对花、吹牛、小猫钓鱼啊。
可是二宝要来啊，他没打招呼。两年前的清明假期，我们在慢城的油菜花田里的时候，天气暖的像甜酒，女儿像那只在春天山坡上打滚的小熊。这一切突然就蓝屏了。放弃他好像很简单，我只要决定了，也许很快春日迟迟的感觉就会回来。可是我没有办法决定，我白天黑夜都在煎熬。只要狠下心来，一切都会很快结束，很快恢复，很快埋葬，就像无数的中国女性经历过的一样。而另一条路，会让一切艰辛重现。爸爸不支持我，他恨我为什么想不通。他随着我的变幻莫测而心绪难平、恐惧而激动。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毁我的人生？你为什么不满足？我不是不满足，而是链接已经建立，人世间最紧密的生命的链接，它紧紧抓住我，我不能松手。
没有人会真的后悔生下并养大一个孩子。我不会，爸爸也不会，虽然亲手养大一个女儿已经让他含辛茹苦、殚精竭虑。他是最好的爸爸，他只是愈爱愈担忧，他的爱会掏空自己。我没有办法顾及他，这一次，我挑了最难走的路，并且强迫他一起。
二宝和姐姐一样，越长越像爸爸，我很开心，我喜欢看见这三张相似的脸。此刻他躺在我的臂弯里，小脸儿又黄又瘦。现在是最困难的时候吗？不知道。一年多来，安葬爷爷、安顿奶奶、因为他生病我和爸爸扛到抽筋、所有我外出的周末爸爸都要抱着他陪姐姐上课……不过，又一年的春天终于来到了，“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虽然来得慢些，可是来了之后，便桃红柳绿、轰轰烈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