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假期将至，我早在半月前就决定带着年幼的女儿到国外度假，一来是为了躲避冬日的寒冷，二也是为了尽可能的弥补因我和前夫的不欢而散，对女儿带来的伤害。

出发当天，女儿就兴致勃勃地拖着她的小行李箱，在机场里面一路狂奔，一边拿着她的小手指，一个字一个字的认路牌，两个小辫子在她的脑袋旁边甩来甩去，别提有多可爱。

因为是一清早的航班，又是晴天，想必是不会延误的。趁着女儿在椅子上熟睡，我拿出一本书，安心的坐在窗边的暖阳下看，享受一下如此惬意的时光。

“穆烟？“一个男声从我头顶传来，惊地我直直的愣在座位上，不敢抬头，因为这声音对我再熟悉不过，而今却让我颤抖的握不禁手里的书。

“穆烟，好久不见了。”他又说道。

我用手背抹了抹鼻翼和脸颊，才抬头站起身，“你怎么在这？“

“昨天我的航班正好飞来北京，现在准备回去了。” 他淡淡地笑着回答我。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散发一股深蓝色的光，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阳光照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洁白的牙齿依旧好看。

他低头看了看我手里的书，“你还是喜欢在太阳底下看书，阳光那么刺眼。”

“你就喜欢阴雨天，湿哒哒的不见光。”我取笑他。

说笑中，让我又想起以前的事情。高三那年，我们一同在自习室里，我仰头将脸暴露在窗外的阳光下，闭上眼睛，看到眼皮之下红扑扑的血液和从眼睛缝隙里渗透进来的阳光。他忽然用一支手捂住我的眼睛，告诉我阳光太刺眼，叫我不要盯着看。

我扒开他捂住我眼睛的手，睁开眼睛便看到他深蓝色的目光，离我特别近...近的让我只能看到他的眼睛...那一年我正好18岁，在一个充满阳光的静谧下午，拥有自己人生第一个吻。

后来，我们像普天之下其他的恋人一样，过着酸涩、甜蜜的恋爱时光。尽管在不同的大学里，但他只要有时间，就会穿过大半个北京城来看我，带着我大街小巷的瞎溜达。夏天的时候，他会随身带着一把小电扇，一路给我吹凉风；冬天就会把他的围巾整个套在我的脖子上，拉着我的手，塞进他外套的口袋里，紧紧握住。他总是跟我说他一定要做一个优秀的飞行员，可以飞行在蓝天之上，能看到好多美丽的风景，将城市都踩在脚下；他也总是叮嘱我不要喝冰冻奶茶、不要吃太多甜食、不要整天盯着太阳。

临毕业的时候，他被国外一家航空公司选中，要去澳洲接收飞行训练。那天他激动地拿着刚刚收到的通知书，跑到我面前一把抱起我，告诉我他入选了，他终于成飞行员了。

而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尽管当初应聘的表格是我帮他填好，将资料整理齐全后，亲手寄给航空公司的。这么做是因为我也想参与他的蓝天梦，想看见他穿梭于白云和星辰之间，那是他最向往的事情，也是我想看到的他。

可是，因为他的飞行梦，他不得不离开我，前往一个遥远的国度，一个完全没有我，没有我们的地方。

他说让我等他，他会回来接我，我们可以一起到国外生活。我只是笑了笑，摇头告诉他，没有人能经得起等待的。

他出国的早晨，我没有去机场送他，我太害怕了，害怕这场逃不掉的别离。他起飞的几个小时后，我收到学校旁边一家小吃店送来的外卖，一杯冰冻的奶茶和一块甜的发腻的蛋糕。但是那天的天空没有阳光，外面下着倾盆的大雨。我捧着奶茶，抓着蛋糕，在大雨里哭着把它们全都塞进肚子里。

他这一离开，便是十一年。尽管我曾在邮箱里收到他的信件，但我未曾回复过。有次我打开回复的页面，想说点什么，可是看到光标在那里闪烁了半个小时，也没能打得出一个字。

“你还好吗？”他问我，“你怎么那么瘦？不过你没有晒黑。”说着，他自己又笑起来。

“我挺好的。”我也笑着回答他，“你也没有变，只不过看上去比以前老了一点。”

“我听说，你离婚了。”

“嗯，快两年了，女儿跟着我。”

“穆烟，和我去美国吧！我可以和你一起照顾女儿。”

他认真的看着我，就像当初说会回来接我一样，目光真诚地让我几乎快要答应他。

而我还是摇头，告诉他，他还没有结婚，还可以有更完整的婚姻。

他必须要离开了，他的航班在等他。我们好生道别，就像弥补当初没有来得及说再见的遗憾。

“妈妈~妈妈~”女儿从睡梦中醒来，“你怎么哭了？”

“这太阳大的刺眼，妈妈眼睛难受。”我用手抹了抹眼泪，笑着回答她。

有的人，一别就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