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我走到了2020年的岁末。最后的这个月，下了一场小雪。洁白的雪飘落下来，落在人间的每一个角落，薄如蝉翼，晶莹纯洁，令人心生欢喜。
此刻，窗外是树叶被风吹拂的声音。北风并不温柔，而我的心是温柔的。
这一年，我又往上生长了一节。像是春天的竹笋，我，长高了。生命的成长，是最值得歌颂的事情。
一、视写作为生命
从去年开始，我把生活中所有值得记录的事情用文字表达出来。有时候情到深处，我甚至写到久久不能自已。“情动于衷而行于言。”深藏在内心底里的无形情感，化作有形文字。它们以一种自由自我的方式排列出来，成为文章。这种恣意宣泄的方式，叫做“写作”。
王小龙老师说，写作能够给作者带来安全感。因为他用文字表达了自己。每一次写作完毕，我像是接受了一场灵魂洗礼，整个人变得干净纯粹。透过文字，我看到了一个纯真向善的自己、一个明亮彩色的世界。一篇篇文章，是我的一个个孩子。
我坚持每周写作一篇文章。这个好习惯得感谢007不出局149班。我参加007两年多了，没有一次补交或未交作业。我想，最大的原因是我热爱写作。“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愚钝的我不理解孔子说过的许多经典名句，唯有这句话，深入我心。其次，外力的监督约束作用让我不得不坚持下去。毕竟，懒惰才是人的本性。做不到自律，那就用环境来影响自身。
其实，我的内心深处特别排斥那些只把文字当作挣钱工具的写手。市场流行什么，写手们就写什么，全然不管笔走龙蛇间创造了什么——一堆堆文字垃圾。当然，他们也是为了生存。但对于一个热爱写作的人来说，仿佛是一种洁癖，我就是厌恶那些写手们。
我视写作为生命。
今年一月，我写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一文以最高票数获得班级第一名的好成绩。这给了我莫大的鼓舞和信心。那篇文章是关于小棠棠的。她第一次看见蝴蝶的兴奋和喜悦深深打动了我的心。很多事情都是得失交加、喜忧参半的。棠棠的出生，使我的身体变得不那么健康了。但是，我的生命体验却变得丰富。由此，我的文章变得不那么矫情空泛。可见:得到就是失去，失去就是得到。
后来，我写的《梨林深处化春归》再次获得第一名的荣誉。里面写的是我们一家人去桃林看梨花的经历。那篇文章，写尽了我眼里的明媚春光。我用心修改了很多次。文章标题源于我疫情期间所读的林清玄的一篇散文。读书，是输入。写作，是输出。厚积，才能薄发。而大家的每一次看见与不遗余力的肯定，让我坚定了持续认真写作的信念。这就形成了一种良性循环。
暑假，我接手007的班群值月生，惊讶地发现这个组织的现状十分萧条。很多成员迟交甚至不交作业。我开始整顿风气。一个月下来，我好像扭转了局势，大家继续走上了正轨。这让我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加入007，令我还得到了附加好处——我结识了热爱写作志同道合的伙伴们。
其中，胡越的字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会在元旦的时候，给每一位友人寄去自己亲手写下的书信。信里都是温暖的祝福与绵长的情谊，读来令人感受到春天般的美好。我很幸运地成为了收信者之一。
那天拆开信的时候，窗外的鸟儿都不再歌唱了。她们好像也在讶异人世间还有这般深情的灵魂。
我问他，你的字怎么写得那么好？他说：“《小王子》里提到了驯养一词。每一个笔下的字，我都会用心地查找它的来源、出处。在这个过程里，我被它驯养了。所以，我不会敷衍地去写他。”
我默默记住了这番话。
我想，作为一名语文老师，我也应该去驯养每一个汉字。
二、望棠棠又长一岁
这一年，我的棠棠又长大一岁了。
她从那个蹒跚学步的小孩，一晃成为调皮可爱的小精灵。她给我带来了许多的欢笑。一起吹蒲公英的绒毛，傍晚逛公园时邂逅的凉风，在外婆家附近的池塘里游泳，往地上舀沙粒……
小朋友的快乐是晴天里的艳阳，永远高照着灿烂。她一笑，整个世界都是光明的。肉团子一般的脸蛋忽地往旁边一挤，亮出了八颗小牙齿。圆乎乎的小脑袋满装着快乐，满得似乎要倒出来了。这就是孩子的世界，纯粹得像冬天的雪花。快乐时的笑能够呼风唤雨，笑声响彻云霄；伤心时的哭惊天动地，哀鸿遍野。
当被陌生人抱的时候，哭；当感冒必须吃药的时候，哭；当觉得没有睡够的时候，哭……她哭的理由是这么简单。她的眼泪好像一直就在眼眶里等着，只听大脑一声令下，滚滚泪水便如泉涌，滔滔悲伤便似水流。哪怕前一秒还是笑容灿烂的表情，只要不开心了，随时随地便能哭给你看。她可从来不管场地不分场合的，想哭尽情哭，自有一种李太白“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的潇洒。不过，她那是“人生失意须尽哭，莫使金嗓无处弄。”
两岁多的棠棠最大的优点是爱阅读。当我有事不能陪她的时候，她会自觉地让我给她拿“好多好多书”。然后，她会一个人静静地在床上读书，有时候甚至可以读一个多小时。她一边读，还一边发出读书声。有的是我或者她爸爸教过的语句，有的则纯粹由她自己“原创”而成。那一本正经的样子会让你忍俊不禁。
我给她买了“鼠小弟”系列，买了信宜出版社出版的大量优秀作品。其中，我最喜欢《风到哪里去了》这本绘本。它用生动优美的语句巧妙诠释了四季之美。
有一次去外婆家，我问小小的她:这一次我们要去很久，你要带什么书去外婆家不？其实，我是想知道她喜欢读什么类型的书籍。
她露出一副似懂非懂的神情来，用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我。我便一本本地拿出来问她。那么多书里，只要问到了“鼠小弟”系列，她便会说“要这本”。其他的书，她一概回答“不要”——她居然最喜欢浅显易懂妙趣横生的鼠小弟！这个发现让我惊呆了。看来，两岁小朋友不喜欢蕴含知识和道理的童书，简单好玩有趣就行。等她三岁了，我计划不再盲目买我认为的好书。要带她去书店，让她自己挑选。
其实，棠棠是不轻易哭的孩子。很多时候，她都是安静又顽皮的状态。我觉得那叫做“静静地胡闹。”只要我一个不留神，她就默默地在一旁进行她的破坏计划。我一本正经地教她背诗，她一本正经地胡说，要么把诗句背错调，要么干脆不作声。可我们经常哼的《笑纳》，她唱得有滋有味有模有样。那一句奶声奶气的“谁能陪我一夜望穿流霞，公子是你吗”，令人听来忍俊不禁。
棠棠最大的缺点是还不能自己吃饭。而且，她吃饭特别不专心，必须一边看电视剧《小猪佩奇》才一边吃大人喂过来的饭。
为了缓和这坏习惯带来的影响，我让她看英文版的电视剧《小猪佩奇》，而且有意识地给她播放重复的视频。我希望这可以培养她的英语语感，甚至盼望她有朝一日脱口而出视频里的英文。这可爱的小家伙，每次翻来覆去地看那五六个视频，都看得津津有味如痴如醉，都会在同一个搞笑情节处哈哈大笑。
棠棠的存在，让我想要变得更好，想要给她更好的教育环境，想要给她更好的起点。这一切，让我更加坚定不虚度年华的信念。我想，既然这几年我在她生命中是缺席的，那我就要把精力倾注在让家庭变得更好的地方。我要让自己成为棠棠的榜样，活成我喜欢的样子。好好整理房间，合理计划吃穿用度，用心锻炼身体……
三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才知道那间教室放飞的是希望，守巢的总是你。”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今年，我被一群人驯养了。
这群人时而惹我生气，时而令我骄傲。
生气的是，他们中有人欺负低年级小学生，甚至做出敲诈勒索的校园霸凌行为；生气的是，他们中有人沉迷于游戏，不务正业，玩物丧志；生气的是，他们朗读课文的时候不够有感情，有气无力，声若游丝；生气的是，他们中有人多次不完成读书笔记作业，不能养成良好的阅读习惯……每次生气，我都提醒自己：身子是自己的，气坏了是我自己的事情。但是，我还是会生气啊！谁叫我是他们的老师呢？恨铁不成钢——这就是老师生气的原因。
骄傲的是，参加武术操比赛时候的他们，一改往日训练时慵懒无力的状态，昂首挺胸，精神抖擞，在篮球场上显出朝气蓬勃的少年模样；骄傲的是，一个学期下来，流动红旗基本都在我们班的教室里，它乖乖驻足97班教室，忘记了流动；骄傲的是，高老师来我们班上课提问时，李子欣的精彩回答像是空谷足音，响在每个人的心底，惊得当时窗外树枝上的雪花开始往下滑；骄傲的是，朗诵比赛时他们全情投入地在舞台上绽放的样子……每次骄傲，都被我深深铭记。
我知道我只是你们生命里的匆匆过客，将来你们可能都会忘记我。但我的生命中的某一刻，曾经因为你们而变得不一样，我的心情变得喜悦而美好。这是你们赋予我这个职业的伟大之处，神圣之处。我会永远记住你们，记住你们曾经带给我的美丽心情。
四
“如果一个老师满足于现状而停止学习，这对于他的学生来说，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高娟
考到岳阳市，也许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今年，我的师傅是高老师。我以为又像去年一样，只是形式化的表面工作，一开始并没有在意。记得第一天在办公室上班，高老师迈着优雅的步伐来到我身边，露出亲切的笑容。我回报以温暖一笑。当时觉得是寻常，我以为她只是生命中的匆匆过客之一，而已。
我要上竞赛课《桥》了，高老师陪着我一个班一个班地上课、听课、指导。她听了我5次课，每堂课都给了我大量的宝贵建议，令我收获到许许多多教学智慧。那时候我才知道：高老师是少有的负责任、热爱教学、愿意提携后辈的特级教师。
一学期结束的时候，高老师跟我说:“你是我所有教过的徒弟老师里面，最爱钻研最上进的一个。当老师就是要这样不断学习，精益求精。如果一个老师满足于现状而停止学习，这对于他的学生来说，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我深以为然。我相信，以后我也会像她那样，哪怕即将退休，也会在晚上十点多指导年轻老师进一步修改教案。不厌其烦的原因是内心永远对这个职业充满热爱、充满敬畏。
五
“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
——王安石
今年三月，我加入了新网师。
还是在去年十二月份，我关注的微信公众号“镇西茶馆”更新了一篇文章，招募网师新学员。我被尊敬的李镇西老师的人格深深折服，看到里面有他上的课程，不假思索地报了名。
报名时需要上交一篇3000字以上的文章，写自己的阅读史。我一看字数要求，顿时感到压力倍增——我从来没有一次性写过那么多字，不论是电子档还是手写稿！但是看到李镇西老师的课程在向我遥遥招手，我便硬着头皮码起字来。开始时，我感觉自己在无病呻吟，索然无味。随着回忆渐渐露出水面，我读过的书一本一本穿越如烟往事映入眼帘，化作文字，涌动于笔尖。它们雀跃着起舞，舞姿动人。停笔之时，我心潮澎湃，情难自禁——原来，回忆我所读过的书籍，将它们一一整理在我成长的书柜里、再分门别类，是一件如此有意思的事情。原来，我的个人阅读史是如此辉煌！原来，写作一篇三千字的文章，并没有想象里那么难。万事只是开头难而已。
后来，我在007每周进行写作时，便有意识地让自己从之前的几百来字向一千字进发。字数多了，内容就具体充实了，文章就变得言之有物，007的战友们也更加喜欢我的文字了。我尝到了写作带来的乐趣。同时，我也悟出了一个道理:我们所做的事与事之间，其实是相辅相成的关系。用心做好当下的每件事，其实就是做好了所有的事，过好了这一生。
参加新网师，不断听课，思考后写作。听课、实践、写作……这样的学习过程让我像一条深海里的鱼，不再着眼于浮华世界的灿烂名誉泡沫，开始只身潜入海底，去探索教学原理，去发现教育奥秘，去向往成为一名更好的老师，教出更好的学子……
当然，这期间我落下了不少课程。我没能够在每周六晚上按时听课学习，这就导致我这一年在新网师学得不够扎实。“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我只耕耘了三分，便只有三分收获。
每次认真预习网师的资料，读着那些充满智慧的大家之作，我感到自己渺小如蚁，穷尽一生也学不完教育真理。这让我变得无比谦卑。
虽然渺小谦卑，但我的内心依然无比向往真理；虽然长路漫漫，韶华易逝，但我努力吸收网师带给我的点滴智慧，期望它们融入我的生命，化作甘霖，滋润我的学生们。
我买下了网师推荐的十几本有关教育的经典书籍。如今，它们正静静地立于我整洁明亮的书桌之上，排队等待我有朝一日的开启。最近的宠儿是《唐宋词十七讲》。叶嘉莹老师每日陪伴我，教我要活出自己:“我们每一个人来到世间，是为了完成自己。”这让我想起金庸先生说过的一句话:
活着，就应该大闹一场、悄然离去。
也许，好的作家都是一样的。他们拥有一样的境界，一样的气度，一样的人生观。
有好书为伴，有志向于胸，有目标在心，日子里怎么会无端织出孤单和空虚、忧伤和失落？
六
“大闹一场，悄然离去。”
——金庸
今年冬天，初伯伯去世了。
他是我的邻居。他是一个比较严肃的老人，常常独自在家门口晒太阳。自我记事以来，他跟家乡村子同在。
我读初中的时候，他养了一只狗。他是孤寡老人，家里简陋。夏天的时候，狗热得受不了，便来我家避暑。我妈给它剩菜吃。久而久之，它便经常来我家。狗成为了我们大家的朋友。
它伶俐温顺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盛满了对人的信赖与依恋。它喜欢蹭我的自行车。它喜欢尾随我上学的身影，一路狂奔。
有一天放学回家，我没有像往常一样见到每天迎接我的它。妈妈告诉我，那天我去上学，狗跟去了，后来就没有回来了。妈妈语调低沉地补充道:估计是被人药死了，被吃掉了。
我听完，感觉顷刻间电闪雷鸣。
天，下起了暴雨。而我们大家的狗，无处躲雨。它被大雨无情吞噬，永远消失在我十岁的童年里。懵懵懂懂的我开始懂得什么叫做“死亡”，什么叫做“失去”，什么叫做“悲痛欲绝”……
大家哀悼初伯伯过世的那天晚上，悲伤的哀乐响起，我看见那只狗卧在我家门口纳凉的盛夏午间。它看见彼时十岁的我，温顺地摇摇尾巴。阳光铺满了大地，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明亮可爱。我看见那天清晨它尾随我上学的身影，它跑得那么欢快，那么急切，可是它的主人没有回头看见那一幕，最后的一幕。我看见初伯伯又一次孤单地坐在他家门口晒太阳。寂寥的影子随着阳光逐渐拉长、变短，直至消失。这一天多像这一生。漫长又短暂，温暖又寂寥。
我听见死亡狞笑的声音。它绝情地带走一个一个曾经无比鲜活的生命。它好像在问我:仅此一世，你要怎么活？
心底里，有个声音响起:“大闹一场，悄然离去。”
2020年已过，我的年终生命叙事到此进入尾声。也许，这只是一个平平淡淡毫无起伏的生命叙事，它源自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但白驹过隙的人间，能容得下多少轰轰烈烈的生命？多的是波澜不惊云淡风轻的平凡人生。重要的是，每一个生命背后，都曾经有过只属于自己的波澜壮阔的史诗。
“人生就应大闹一场，悄然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