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一。酉时。深巷。
天色已晦暗如墨,店家的灯光弥散着人烟阜盛的气息。
推开门,迎面而来的是煤炉缭绕开的热气以及老师傅热情的招呼声。“几个人?进来坐。”十多平米见方的房间里,拼了两张长形的桌子靠在炉子旁边,七八个人围坐了一圈。深色的棉衣、羽绒服,还落着爸爸香烟的味道,缠了好几圈的围巾,遮住半张脸的口罩,一件件都被褪去。各自一天忙碌的工作后聚到一起,昨晚太累没有洗头,早晨起太早赶着上班也没来得及化妆,只留下了脸上最自然、最真切、让人感觉最是舒服的神色。
开水烫过的露露和冰凉的健力宝,孜然辣椒洒了一层又一层的烧烤和咕嘟嘟冒着热气的小铜锅。铜锅里整整齐齐码着一圈烧肉和丸子,下面一层是粉条和海带,再下面一层是白菜。小碟子一人一个,蘸着老陈醋,味道和感觉才对。“周末走,告我说还要去呼兰河。”“呼兰河!萧红的家乡啊,必须给我拍照片回来!”彼时满脑子都是东二道街上的那个大泥坑,黑糊糊、油亮亮,马车陷进去了,人也陷进去了......
“谁拿的腊肠,为啥只有四个。”“我怕有的人不吃么......但是每串上面都有七块肉!”一根串转了一圈,一人一口,笑得前仰后合,像是当初我们坐在甜品店二楼,一人一口地吃完了整盒甜甜圈。在那一瞬间领悟到了“分享”的意蕴--有些人能和你一起吃同一样食物,还让你觉得幸福感爆棚。这些人必定有着共同的特征,你仔细看看他们的眼睛,瞳仁是好看又纯净的灰色。你该去看看心底住着的那个灰瞳少年了,鲁莽暴戾,生猛得像一只目光灼灼的兽,英勇无畏又孤独不驯。人类最原始的冲动因了力与美,而被染上了纯真圣洁的光芒,火焰的明灭处是焦灼的渴望--动人心弦。
邻桌的人也渐渐满了起来,一桌即是一片自成一体的天地,尽兴地聊着各自的话题,声浪此起彼伏--哪桌忽然有人爆发出了大笑声又或者某人用尖利的声调讲出了令人侧目的话,引得邻桌刹时的沉默,继而又是一阵随此而起的骚动。大可放形于此,手舞足蹈或者扬起声调,盯着你看的人,必是满眼的欣喜,嘴角有笑下意识地被牵动。走进这里的人,都被施了魔法,一个个像沈从文笔下的湘西水手,话题绝不拘谨做作,豪爽豁达,率直奔放,聊到尽兴处也可有意无意的爆两句粗口。内心有信仰,比如邻桌女人直灌入我们耳朵的那句“你见过哪个四十多的女人像我保养的这么好,你还要我怎样?”语气里注满了似欲喷薄而出的自豪骄傲。
大家许是行于同一条河流中的船,长蒿一撑,你漾起的涟漪一圈圈散开,波及到了我.......
“乡下人,喝杯甜酒吧。”
有话不直说的魅力大致于此,含蓄蕴藉,意味深长。大海平静的表面之下是翻涌的暗潮。
“朋友,约顿烧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