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把自己整理得干干净净之后，回到小药房平复了好久。没有人来打扰她。院子里也静悄悄的，就好像突然一下子，人都走光了。又也许，是她的耳朵和大脑自动屏蔽了外面的世界，只为了让她那杂乱无章的思绪平静下来。

当她觉得血液流速恢复了正常，呼吸心跳的频率也回归了正常，身上也有了点儿力气，才起身出来，没跟任何人打招呼，骑上自行车回了家。小杨威午睡还没有醒，亚丽跟四嫂去玉米地摘豆角去了，只有杨妈妈坐在炕上，正在叠刚摘进屋里的晾干的衣服。

“妈，我还没吃饭呢，饿死了，家里有什么吃的吗？”立春进屋，有气无力地坐在炕上。

杨妈妈见儿媳妇脸色发灰，一点儿精神头儿都没有，不禁吓了一跳，“有，饭还有不少呢，就是没有菜，我给你弄点儿去。”

立春连句客套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把鞋甩在地上，上了炕。杨妈妈把炕桌放在炕上，拿了一双碗筷，端上来半盆还没凉透的大米饭。立春用筷子戳起一大块饭团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一点一点地体会食物的甘甜，和胃里进了东西的舒服感。杨妈妈迅速送上来一碟新酱，几个青辣椒，一头青蒜和两根嫩黄瓜。

“妈知道做什么菜也来不及了，不等我炒完，你怕是得把这半盆饭全吃光了。就将就这样吃吧，妈知道你爱吃这个。”

杨妈妈一边说一边把那头青蒜掰开，把那晶莹剔透的蒜瓣一瓣一瓣地扒出来，放在酱碟边上，又把那辣椒掰开，去了辣筋，分成小块。立春大口咬着黄瓜，又用那蒜瓣去蘸酱，时而吃块辣椒，不一会儿就下去了一碗饭。杨妈妈把饭碗抢去，又替她盛了半碗，“饿狠了，可不能吃太饱，肚子会受不了的。就吃这些吧，晚上妈给你做点热汤面，再补一顿，亏空就补上了，就没事了。”

婆婆的慈爱化解了立春心头的阴郁，她也深知婆婆的精明，自己不想说的事儿，她绝对不会乱打听。而自己，必须向她有所交待，这是她当儿媳妇的应该做的。肚子里已经不再那么急切地需要养料了，她把吃速也减慢了，脸上绽出一丝笑容，开口说道，“妈，月梅的对象已经答应帮我调查我大姨车祸的事了。本来这是个好事，可是我在县上碰到了我的好朋友，您见过的，就是罗娟。她的孩子没了，她男人总打她，她从家里跑了出来，走了下道了。我想到她那么可怜，心可难受了，吃东西的心情都没有，就直接回来了，还摔了一跤。我怕吓到您，就直接去卫生所包扎上了，现在没事了。”

听立春这一说，杨妈妈才看到立春脚踝上的伤，“这么回事啊，我说看着你脸色咋那么不好呢？刚才进屋我也看见了，你走得挺稳，那就说明没啥大事儿，就是累着了。趁着孩子还没醒，你也躺他旁边睡一会儿吧，妈收拾桌子。”

婆婆不是个大惊小怪的人，也不会虚伪地矫情，立春喜欢她的态度，也不跟她客气，顺势躺在儿子旁边，几乎是瞬间就睡着了。小杨威醒了的瞬间就被杨妈妈一把抱走，拿着奶豆出去串门子，她完全不知晓。

晚上，亚飞回来，一家人一起吃了用小白菜炝汤的热汤面。睡了一觉，立春的精神好多了，脸色也红润起来。杨亚飞急切地打听大姨的事儿，她还按照告诉婆婆的套路讲给了他。一家人为罗娟的堕落而感叹不已。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句老话儿不假啊。”杨妈妈叹道，“我就亚丽这一个闺女，从她小儿时候我就一直想啊，将来可得给她挑个好女婿，穷点儿不要紧，对她好就行啊。别受气，别挨打，本本分分过一辈子。”

“这回您可放心了是吧？”立春笑道，“孙志平那可是个好孩子。”

杨妈妈慈爱地看着立春，“我儿媳妇保的媒，那还能错？”

亚丽抱着小杨威坐在一边，也不插话，脸红红的，抿着嘴儿乐。就要结婚了，自己也将成为一个新娘，成为一个持家的女人，她的心中也有着宏伟的理想呢。可是，她才不想说，将来，要做给娘家人看的。

杨亚飞吃饱了，把饭碗放下，瞧了瞧桌上几个最爱的女人，开口说道，“大姨的事儿有人管了，咱们就放心了。其它人的事儿，咱们想管也管不了，还是管管咱们自己家的事儿吧。我今天和一个大哥聊了好久，聊出了一个好主意来。等秋天的时候，我想去山西那边拉苹果，听说在当地，上好的苹果才几毛钱一斤。拉回来以后，我用咱们这台车拉着到下面各乡镇去卖，家里远远近近的人也都可以到家来买。现在老百姓条件越来越好了，吃个苹果是没有问题的，我多拉点儿，一直可以卖到过年。算一算利润，比天天在市场干零活要强多了。”

杨妈妈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立春，说道，“你们年轻人爱咋折腾咋折腾，只要你媳妇同意就行。我这当妈的只管享清福了，光哄我大孙子就行了。”

立春知道丈夫还是想干一番大事业，总是想证明给自己看，给大家看。他有做事业的劲头，她是绝对不会当拦路虎的，除非他说的道路不可取。

“我同意，你就放心大胆地干吧。要不我把卫生所的事儿辞了，陪你卖苹果去？”立春试探着问。

“那可不行，”亚飞立刻否定了，“你这边连工资带防疫可不少钱呢，再说了，干干净净地，大伙还都尊重你，多好啊！跟我遭那罪干嘛？我准备带着四哥一起干，先试一年，赚钱的话，我就接着干，没那么可观就不干了，人可不能一棵树吊死呀。万一我不赚钱，这个家还得靠你养活呢，我还得吃我媳妇的软饭呢。”

亚飞说得笑嘻嘻地，但立春知道，他说的在理。今天所有的不愉快，她都打算埋在心里，不向家里人诉说。明天，她还要勇于去面对，她，什么都不怕。她，又有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