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曾告诉我:我出生的那天,怒雪威寒,天地肃杀,飞鸟绝迹,几无朵色,那天是腊八节。我生下来后,爷爷奶奶异口同声地说:“怎么又是个女娃呀”,然后就耷拉着脸走了,之后再也没有来看过我和我的两个姐姐。一直到我1岁半的时候,有一天,奶奶挂着母亲从未见过的笑脸来了,原来奶奶默默地联系了一个买家,要把我卖掉,好让母亲继续完成生儿子的使命。我是母亲怀胎十月,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她那么一个良善的农村妇女,又怎么会舍得把自己的骨肉去卖掉呢?但是以母亲当时在大家庭里的地位,身轻言微,无论她怎样哀求,爷爷奶奶是坚决要卖掉我,而不卖我的姐姐们,是因为她们都已经可以帮做一些农活或者家事了。母亲说,猥琐的父亲一直蹲在地上抽闷烟,一句话也没有说,这让她失望到极点。这天半夜,羸弱、胆怯的母亲,竟然偷走了家里仅有积蓄76元钱,外加一床棉絮,抱着我出逃了。走的时候,母亲连自己的换洗衣服都没有敢拿,因为怕惊醒其他人。我和母亲的“逃亡”生涯就是从这一夜开始的。
母亲抱着我走了半夜的路,又搭了一段不花钱的车,在次日天黑前终于到达县城。母亲说到了县城以后,看着从来不曾见过的车水马龙,她便对还完全不谙世事的我说了第一句教导我的话:“娃,从今天开始,家乡,于我们娘俩而言,就成为了永远的过去,妈妈拼了命,也要供你念书,你长大了一定要争气,做个有良心、有学问的人。”母亲带着我流离转徙,从县城到省城,她真的做到了,无论多么辛苦、多么拮据,都没有中断过我的学业,一直到我高二那年。
那天是我18岁的生日,也是腊八节,母亲那时候的工作是环卫工人,她跟平时一样5:30就要出门去上班。早晨醒来,我也和平时一样准备自己做早餐吃,然后去上学,一进厨房,看到灶台上的电饭锅里在冒热气,我揭开盖子,里面竟然温着一碗面条,还加了个荷包蛋,旁边有一张妈妈留的字条:“娃儿,今天是你18岁生日,今天开始就算是大人了,妈妈没有能力给你买贵重礼物,就给你做一碗面条吧,希望你吃了这碗面条,健康、平安、快乐,顺利考上大学。”那一瞬间,我的心里既甜蜜又酸楚,一阵阵涟漪在心间泛滥开来。就是为了不抛弃我,这18年,母亲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只有我一个人清楚。母亲给予了我生命、给予了我养育,更是用她的朴实无华给予了我一股奋发图强的力量,并点亮我心头的明灯。这18年,母亲用她那瘦小的身躯,托起我的成长,自己却被岁月用皱纹刻画出一道又一道的印记。这18年,母亲没有过抱怨、没有过悔恨、更没有丢失过尊严,她傲骨冰霜地跋涉着,宛如腊月里傲雪凌冰的寒梅。
在上学的路上,不知道是因为高兴,还是因为感动,我几度泪流不止。走进教室,同桌问我的眼睛怎么肿肿的,我幸福地说:“是被我妈妈感动肿了,”这令我那天上午的课总是有些集中不了思想。中午,我正跟同桌一起在食堂吃午饭,班主任老师急匆匆地走过来,叫我赶紧别吃了,立刻随她去办公室。我很纳闷,我一向是成绩优等生,表现优秀生,老师为什么会连吃饭都不顾,这么着急要我去办公室呢?我几乎是一路小跑的速度跟随老师到了办公室,办公室里有好多穿着环卫工作服的大人,我立刻心一沉,一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果然,那些大人都是母亲的领导和同事,他们告诉我,母亲在工作的时间,被汽车撞了,因为肇事司机逃逸,耽误了最佳的救治时间,母亲终因失血过量被宣告死亡。他们跟我说话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越来听不清楚,我当即在老师办公室就晕倒了。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大人们送到了医院。
母亲工作的单位出面安葬了母亲,还帮忙料理了许多后事。母亲就这么走了,我孤儿一个,又还是个高中学生,加上因为那个路段没有任何监控设施,我提供不了丝毫线索,所以没有任何能力去找寻肇事司机。我从母亲工作的单位领回一笔抚恤金,孤独而坚强地念完高三。我拿到重点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在母亲的墓地哭得死去活来,这是母亲一生的期盼,却没有来及看着女儿走进大学校门,就永远离开了我。
岁月不居,斯人已逝,俯首间已是十年。经昔之悲欢陈迹,都飒然远去,每年的腊八,是我的生日,是母难日,是母亲的忌日。每每望着母亲那氤氲着烟黄的旧照片,湘灵佩杳,抚之不感,而心绪阑珊。
情发于衷,必形于言,愿母亲在天国离苦得乐,若日乘愿再来,我还要做一次您的女儿。
关于生命的腊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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