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鹰会折断幼崽的翅膀并且将它推下悬崖,只要带着痛楚向着云霄扇动翅膀,幼鹰就能获得翱翔的力量。

  可莺枝晓得,她的翅膀,就已经断在这四方的天里,变成了刀,变成了刃,划破了她的脸。

  从右边的眉角绵延到左边嘴角的那道疤,像是挂在鼻梁上一条巨大的丑陋的害虫。

  疤的来历,莺枝的母亲莞啼也没交代得太明白,似乎是莺枝刚学会走路时出的意外。

  除了脸上的疤,莺枝与其他丫鬟并无异,而这恰恰就是她最痛苦的地方,若是再落下个残疾,倒也能博个同情。

  在这罗家大院里,女婢家丁都不肯同莺枝说话,这道疤在他们眼里好像一道传染病,一个疏忽他们第二天醒来脸上就会长出这样丑陋的一道疤。

  可这个世界,除了莺枝的母亲莞啼之外,还有一个免疫体。

  罗妙眉捧着满手桂花跌跌撞撞地走到了莺枝的房前,空不出手敲门的她抬起了手肘顶着门咚咚响。

  莺枝刚一开门,罗妙眉那满手的桂花就伴着她银铃般的笑声向莺枝抛去。

  “莺枝你看,桂花。”

  “你这妮子整日野疯,这新鲜劲是还没见过桂花吗?”莺枝拂去了肩上的桂花花瓣,无奈地望了罗妙眉一眼,“再这样下去,看有哪个男人要你。”

  罗妙眉烂笑起来,附身捻起一片往白日光下抬,“谁说女人一定要嫁男人为活的,我有爹娘,我还有莺枝你啊!”说到莺枝,她的语调变得高扬清亮,比从那几近透明的桂花片中投过来的光还要明彻。

  别说跟莺枝比,就算是歌管楼台的歌姬跟罗妙眉比起来也自愧弗如,那副无语比拟的玉容,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眉角盈盈处皆是风采。

  西方人打进了国门,把他们的维纳斯也传了进来,可在莺枝看来,再也没有比妙眉更加精致的了。

  “有我有什么用,不过你家一介女婢而已。”

  “你又跟我说这些丧气话,在我眼里,你就是自家妹子!”罗妙眉有些嗔怪地轻撅起了嘴。

  “你觉得我是自家人,可罗家其他人可不认。”莺枝轻道。

  旁人的恶言罗妙眉怎么会没听到,听得越多她同莺枝就走得越近,时间一长,罗家内部的琐言也渐渐没了气息。

  罗妙眉愤愤道:“你娘莞啼是我娘的结义姐妹,你自然也是我的妹子!罗家谁敢不认,就是跟我娘叫板,我第一个上去收拾他!”

  “傻妮子,你教训来教训去,到底欺负的都是罗家的人,且不说老爷要不要拉你谈话,叫外人听到了岂不是笑话?”

  经莺枝这么一说,的确也有几分道理,罗妙眉支支吾吾了一会,索性轻跺了跺脚,赖道:“我不管,被笑话了也不能叫人欺负你,上回那个臭主管说你喝过的水都有传染病,于是,我就在她水里下了点这个让她起晚了。”

  罗妙眉窄袖一翻,摊出了半粒白色的东西。因为常跟母亲一起服侍罗夫人的起居,莺枝一眼就认出来那是罗夫人失眠时用的安眠药。

  “你胡闹!”莺枝马上就把罗妙眉手上的安眠药夺了过来,“你是罗家千金,怎么做出下药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她的声音略带怒色,机敏的罗妙眉很快就察觉出来,马上就服了软,“好了好了,大不了以后我不做了,你别生气,别生气。”

  其实经过了那么多年,莺枝对于那些偏见恶言已经习惯,自己也是一副随他们去的态度,倒是妙眉,总是听不惯要较真,为此也闹出了不少让莺枝措手不及的事,而且大多是由她来善后。

  所以这半粒安眠药就先替罗夫人收着了。

  说实在的,何必呢?

  何必为她这样的人做这等啥事。

  “好了不说这个了,戏班进京,罗家第一个收到邀请,你功课做完了吗?到时候罚你看不了戏,我看你往哪哭。”莺枝伸手一指,罗妙眉的神色登时一变,嘴角直往下扯,拖拉着声音,“莺枝…”

  边说着还边望莺枝身上靠,发出像奶猫般的呜咽。

  每当她摆出这副模样,意图真是再明显不过了。

  “不可以,我不会再帮你抄诗文了!你自己就不能多背背,别叫先生罚吗?”莺枝别过头,不看妙眉眼中恳求。

“我背了,可没多久,它们又从脑袋里溜走了我有什么办法。”罗妙眉扯得有理有据,又环抱住莺枝求道:“我的好莺枝,你和我自小练的都是一副字帖,先生不会看出纰漏的。”

  见莺枝不做声,罗妙眉的声音拉得更柔,脑袋在莺枝的颈边蹭了蹭去,她的发鬓蹭到莺枝脸上的疤,那道她本不让任何人触碰的硬邦邦的疤,在此刻宛如灌了春水也变得像那地上的桂花瓣般柔软。

  连那陈年老旧的疤都变得轻柔,莫要说每分每秒传出鲜活跳动的心脏。

  “最后一次。”轻轻推开罗妙眉,那早春带着初寒的风又见缝插针地刺进衣裳的缝隙中。

  “我就知道莺枝待我极好,听我奶娘说,过几日戏班师父要来造访,莺枝你唱歌这么好,一定会让戏班师父眼前一亮,说不定啊,我第二天就能在戏台子上看到你了。”

  见这罗妙眉一兴奋,说话又飘了,莺枝忙不迭地打住,“哪有那么轻松,梨园弟子看似人前显贵,实则人后受罪,我唱的那些不过是自己唱的开心罢了,这话你别出去乱讲,不然人家不得连我一起笑话咯。”

  “我一人说话不准,可是娘也说你唱歌唱得好听呀。”罗妙眉还不服。

  “说的不过是些套话罢了。”自己那副嗓子,自己难道还不知道吗?

  起初原本只是唱些扬州小调哄妙眉入睡,未曾想这丫头却像入了迷似的,逮着了空闲就要跟她学唱曲,不过常常是刚开了嗓就泄了气,之后就光莺枝在唱了。

  也只有在唱歌时,莺枝才觉得自己飞上了枝头,好像下一个瞬间就能飞出那四方的天。

  在罗家,女婢做到一定年纪是可以选择自己未来的去向,可莺枝知道,她永远永远也飞不出那东墙。

  脸上的疤永远折了她的翅膀,如她这般面目狰狞的家伙,除了在这罗家大院里做一辈子的奴,还有什么选择呢?

  与其再去接受一片广阔的黑暗,还不如在此一方画地为牢。

  至少这里,有愿意接纳她的人。

  “莺枝快来,前院的桂花都开了。”罗妙眉提着裙边往前奔去,她回首展眉间露出的笑颜,时常让莺枝觉得,自己半生要经历的风光,都包揽在了眼前。


  2

  如妙眉所言,隔天戏班师父就 而疯疯癫癫的方法 携着两名弟子来造访罗家。据说,这戏班师父还没成角儿居无定所就要饿死在街边时,正是罗大老爷给了他三顿活命的饭。

  罗家里除了罗老爷和罗太太,谁都没有真正坐到场里好好地听完整场戏。

  其实罗太太曾邀莞啼一起去剧院看戏,可这莞啼却像是避什么忌讳一样再三推脱。无论旁人如何诟病,她都不去。

  “娘。”莺枝唤了一声,莞啼正在廊下发着呆,待莺枝走近了才意识到她的存在。

  “廊下风大,娘你前几日着了风寒,还是快些进屋歇着吧。”莺枝扶着莞啼劝道。

  莞啼脸如白垩,手指像是刚从冰窖里拿出那般,“夫人在里边与戏班师父小叙,不可无人待命。”

  “那怎么也轮不到您啊,要不然女儿替您候着,您赶紧去歇一会。”

  莞啼本想拒绝,一道料峭寒风吹过,把莞啼道脊梁骨推得更弯了。

  “唉,老了,身上没有肉,只剩层皮,风直望骨头里钻。”莞啼苦笑着拍了拍莺枝的肩膀,注视她许久,才缓缓迈开步伐。

  可莞啼没走出几步,又折过身抓住莺枝的手腕,眉间的皱痕愈发明显,“若是那戏班师父同你说了什么,万万不要轻信他,下九流的家伙说的话,都不靠谱。”

  莺枝微微一怔,“我这一无所长只知道端茶送饭的,人家能同我说什么,娘亲多虑了。”

  “啊。。。”莞啼似像还没收回神,嘴边念念道:“娘只剩下你了,你哪都不能去,你不能离开娘你知道吗?”

  莞啼看上去孱弱消瘦,可抓住莺枝的手越来越紧,莺枝吃痛轻轻一推,“莺枝明白了,娘你快去歇着吧。”

  三年前那场大病,剥去了娘亲一大半的精力,她的意识越来越恍惚,常常觉得自己要被别有用心之徒给拐走,有几次甚至半夜跑到了莺枝的房间止不住地啼哭。

  莺枝冷冷地叹了口气,自己废了脸,又有什么人会看上她呢?到底是娘亲病糊涂了。

  可不曾想,糊涂的,却是她自己。

  “师父师父,唱戏是不是可苦了?”罗妙眉的声音从屋里漏了出来,莺枝眉目一挑,瞄了一样未关紧的轩窗,悄然上前静伫着。

  “罗小姐,要做成什么事都是要吃苦的哇,要论这个时代,还是谋生最苦哇。”戏班师父的声音宛如无波古井,对罗妙眉缓缓道来,“这唱戏啊,不光要靠台下苦练,还得看祖师爷赏不赏面啊。”

  “为什么还要看祖师爷啊?”还在私塾里孜孜读经的罗妙眉哪里懂得这样的道理。

  罗夫人莞尔一笑打断道,“聊了这么久也口渴了吧,莞啼,拿老爷之前买的上好龙井招待师父。”

  听到罗夫人传唤,莺枝忙不迭地应承下来,托了茶具进了房。

  莺枝把托盘举得高高,头低低垂着奉上了茶,罗夫人和戏班师父把话题扯到了另一边,可莺枝还是感觉到了妙眉灼灼的目光。

  对于戏班的这事,她似乎燃起了异常的执着。莺枝只想快点奉完茶,然后离开这里,戏台的角儿是要登台的,是要见人的,是要发光的,对于这样的存在,莺枝一向避之不及。

  是脸上这条疤留下来的后遗症。

  ”戏班师父,明日看戏,我还要带上我家妹子,喏,这便是我家妹子的闺女。“未想,是罗夫人先把话头引到了她的身上。

  莺枝知道自己该打招呼,可她现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莺枝。”罗妙眉轻轻叫了她一声,见她不应,桌底下又伸出了脚微微顶了下莺枝。

  罗夫人最先反应了过来,忙笑道:“这孩子认生,见人少。”

  纵然莺枝的头再这么低,可还是能瞅见她蔓延到嘴角的疤,戏班师父没有窥得全貌,心中已然明了,他只陪笑着,道一句无妨。

  罗夫人继续和戏班师父拉一些有的没的的话题,莺枝退下时,瞥了一眼罗妙眉,依照她的性子,轮不到她可以插上话的聊天很快就会听腻了,可没想到的是,她的眼神里纵然没有焕发着精神的光彩,可还是撑着脑袋听着。

  她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话在嘴边似乎抓准了时机就要脱口而出。

  莺枝轻轻关上了门扉,进去端了几杯茶,她的心绪却比那沉在杯盏底的茶叶渣还要杂。

  这在门外一站,又是一下午的时光,莺枝抚着脸上的疤,甘愿被消磨。

  正当她想要原地走动走动,缓解僵硬的脚踝时,又听见里边传来这么几句。

  “罗大小姐,我这等滥俗之辈,断断是不敢收您府上的婢女啊。”

  “师父师父,你别急着拒绝啊,莺枝她唱曲是真的好听,要不然我召她进来唱一段给你听听。”

  “啊妙!莫要胡闹了!看那莺枝的脸,比罗刹还可怖,就算唱得是天籁,人家也不敢要她,你就不要再为难人家师父了。”罗太太的声音带着一些怒色,这样的语调是莺枝从未听过的。

  这就是那个说她是黄鹂之音的罗太太。

  这就是母亲的结义姐妹。

  这就是妙眉的母亲。

  原来她也跟那些人一样,认为自己是个不入流的怪物,一个一损俱损的破烂啊。

  “不准你这么说莺枝!”执拗的声音穿过了窗扉,比任何钢筋还要坚硬。

  她又干起了傻事。

  “说话这么大声像什么样子。这两年帮你父亲打理生意无暇管你,倒是变得一点规矩都不懂了。”

  “母亲这样在背后说莺枝,难道就是规矩了吗!”

  里面的动静更大了,随即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逼近,莺枝忙走得远远的,假装自己是事外人。

  罗妙眉一下夺门而出,奔向莺枝所在的拐角,她的脚步咄咄地踩在地板上,倾吐着满腔的不满。

  “发生了什么?”莺枝若无其事地问道,把所有的情绪吞进肚子里,是莺枝这些年以来最擅长的一件事,虽然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母亲口中作为大人的优点。

  没有预料之中的歇斯底里,罗妙眉红着眼眶凝视了莺枝片刻,就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没有什么,跟娘吵了架而已,你是知道我跟我娘的,没说上几句就会吵。”

  莺枝突然感觉到连接心脏的某根弦就此应声而断,有一阵冷冷的笑就像是鬼魅一般在她的心中回荡。

  她在保护她?罗妙眉在保护她?她编谎骗她,是以为自己没听到那些话,还以为这是在保护她。

  可笑荒唐,可笑荒唐。

  这么多年来,莺枝在罗妙眉面前一向保持住自己内敛沉着的性格,也许从此能寻求一种无名的平等。

  可笑的平等。

  她骗了她,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总以为这是保护,莺枝齿间咯咯地摩擦,那细细的声音在她听起来犹如雷震。

  “莺枝你怎么了?可是在外边站太久了?”这是莺枝第一次回避罗妙眉的关怀,只觉得脚下越来越轻,头越来越沉,罗妙眉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从小,莺枝就知道人生会有无数种结局,但她也知道,人生只有两种方向。

  往上走,往下沉。

  飞不出去,就一直起不来了。

  幼时出城之时,曾见过小贩的推拉车上插着的风车,那色彩斑斓的漩涡好像把所有美梦都搅浑在一起,好像飞鸟扇动起羽翼在圆盘里打转。

  它也飞不出去吗?同她一样,生来就要默默同着岁月老去。

  莺枝伸出手想要把那风车拿住,可下一个瞬间,风车的漩涡就被凭空撕开,有一道刀从头割到了尾,割裂了莺枝这漫无边际的梦。

  “莺枝,你总算醒了,可真是要吓死娘了。”彩色的风车没了,出现在眼帘的,是莞啼那张惨白消瘦的面容。

  莞啼把莺枝扶了起来,可莺枝总觉得还有什么东西落在了枕上。

  “妙眉在屋外等了你好久。”莞啼朝门口抛了一个眼色示意道。莺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轻轻地叹了口气,被角在她手里被攥得变了形。

  “不跟她说你醒了吗?”

  “等得不耐烦了,自然会走。”

  莞啼似乎看出了些端倪,但终是些无理由的猜测。

  “可有的人,若是不点破,就会永远等下去。”

  “她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她。”

  “人和人之间隔层肚皮,没有一个人能完全知道一个人。”莞啼的话如一道带锈的刀在莺枝的胸膛摩擦作响,莺枝怕冷似的把被子往上扯了扯,不做应答。

  莞啼起身说道:“我去同她说吧,大夫说是受了风寒,开了些听不懂名字的西洋药,晚上记得吃。”

  搁上了门,回到了只有莺枝的世界,她不断地把被子往上扯,盖住自己的全身,不给寒冷任何见缝插针的机会。

  若不是这张脸,从小到大自己怎么会遭受这么大的偏见,戏班师父怎会一点机会都不给她,罗妙眉又何必要为了保护她而去说谎。

  这张脸坏了,她的人也坏了,就像是食物一样,人也是有保质期的,哪怕是微小的一角发生了变质,那么剩下的腐烂也会接踵而至。

  而有些人,会经过加工升华就会延长保质期,变质的腐烂离他们也就更远了。

  罗妙眉就是这样的人。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自己又能依靠什么?莺枝紧紧地抱住了曲起的膝盖,不知道待了多久,她的身体才松懈下来,带她又一次进入了梦乡。

  一个可以入你梦并露出笑容的女孩,不是神,就是可以拉你进地狱的人。

  梦里的罗妙眉笑了,她每一次嘴角的弧度都像是鱼饵,莺枝的心紧紧地咬住,要挣脱开,得付出血的代价,梦里的眉眼似乎总比现实里描绘得精致些,当她与她身后的光芒重合在一起,那一刻,莺枝觉得自己能原谅这世界上所有事情,包括她自己。

  她深爱着,却又遥遥相隔。

  无论莞啼怎么说,罗妙眉都要亲自看莺枝一眼才罢休,莞啼无奈,只好把门打开了一条缝,让罗妙眉看。

  缝里透过的视野变得狭隘,罗妙眉趴在门缝边,如同转动的玻璃球打量着,虽未见到莺枝,但看到床上的被褥微微隆起,这才稍微安下了心。

  罗妙眉想把门带上,却皱起了眉头,莞啼伸手把门往上微微一提,这才 把门关上,罗妙眉见状,便轻声道:“莞姨,若是你们有需要,不好意思跟我娘提,便跟我说就好。”

  “我跟你娘是结义姐妹,有什么不好说的,老奴在此谢过罗小姐了。”莞啼的回答礼数周到,可罗妙眉的眉头仍不见松动。

  ”结义姐妹也总有说不了的话啊。”罗妙眉垂下眼睑,有些沮丧,“我待莺枝就是自家妹子,但总觉得她有话没同我说明。”

  莞啼马上就为自己的女儿解释道,“怎么会呢?莺枝只是生性内向,不善言辞而已,待罗小姐是一片赤诚。”

  生性内向是无错,有话未说明也是真,但造就遗憾的更多的是有情未道清。

  罗妙眉若有所思地颔首,神色有所缓和,正当她要迈开步子离去时,莞啼突然问道:“小姐…战火之下,买卖都是拿命做的,罗家的经营也如履薄冰,陈家那边的事还是早些做定夺的好。”

  “莞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现在无心娶嫁,自己的终生大事,还是要自己做主的好,这样就算错了,也怨不得别人。”

  “荒唐!”不远处传来的声音不怒自威,听得莞啼一个哆嗦,把头埋得像乌龟似的,“老爷。”

  罗老爷已过半百之年,晚来得子,正因如此,他把罗妙眉所有事都掌握在手里,就像他手掌里的两颗佛珠。

  “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说出无心娶嫁这种冒天下而大不韪的话,成何体统!”

  “父亲,天下变了,女子不光是相夫教子才叫成器,女儿有自己的志向。”罗妙眉辩解,可罗老爷却面露不屑。

  他可从没听说过,蚂蚁可以搬得动一棵千年老树,尽管它败了根,烂了叶,可压死一只蚂蚁也还是绰绰有余。

  “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志向?”

  “女儿要带着莺枝去英国游学,听闻国外的手术可以修补皮肤组织,这样,莺枝就可以摆脱她脸上的疤,想去哪就去哪了。”她的尾音被一道强力给扇飞,化在风中变成灰尘,毫不起眼的一粒灰尘。

  深秋的风也吹不凉罗妙眉火辣辣的脸,莞啼最先反应过来,惊呼着扶住被打懵的罗妙眉。

  “我看是你娘把你娇养坏了,是非好歹都不分了!”罗老爷振袖怒斥道,脸涨成猪肝红。

  罗妙眉没有看他,她低垂着眼在地上乱扫,好像另一半的自己也被打落在地。

  有水滴滴在了青石地砖上,罗妙眉的眼下起了雨。

  那一巴掌向罗妙眉宣告了很多事,对屋内惊醒的莺枝也是。

  莺枝抠着木门的缝隙,身体一点一点失去了支撑靠着门滑了下去,她像是也被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垂下头呜咽起来。

  这个世界每天都有这么多眼泪,眼泪总有流尽的时候,但让人流泪的理由总是源源不绝,紧而代之就是心头的血,一滴滴熬成了红色的泪。

  可这世事若都能用眼泪来解决,倒还是温和的,残忍的是,人这一生多的是就算是磨穿了两只眼也渡不过的劫。

  罗老爷这一巴掌下去,罗妙眉不知道得有多委屈,经过这一天诸多变故,莺枝心头的气也消了一半,打算去看看她。

  莺枝也不知,自己这一去,因果既成,许多事便再也回不来了。

  母女的房间都在一个院落,已是深夜,莞啼管的严总不让莺枝晚上出门,可莞啼的房间又紧挨着通往走道的大门,罗妙眉灯都不敢点一盏,在外边吹了半天冷风,待到眼睛习惯了黑暗,才蹑手蹑脚地摸索起脚下的路。

  这夜还是太静,草木似乎都屏住了呼吸,眼前这一切马上就要翻了天。莞啼的房间里透过一丝微弱的光,里面不时传来奇怪的动静,莺枝不禁皱起了眉。

  都这个点了,母亲的房里还有别人?

  斟酌了片刻,莺枝还是凑到了窗前打算一探究竟,她的耳朵刚贴到纸窗边,就听到啪地一声。

  那声音,她今天刚听到,在罗妙眉的脸上。

  紧接着又传来了桌角移动的声音,伴着女人的呜咽。

  “再出声我就掰烂你的嘴!”

  这声音。。。。。。好熟悉。莺枝的心里登时升出一种预感,一种令人不安的预感。

  “老爷你相信我啊,贱婢真的没有跟小姐说过什么,贱婢忙于照顾夫人,对莺枝也疏于管教,没有想到会让小姐萌生那样的想法。”莞啼苦苦地央求着,声音几近沙哑。

  “你娘两都是狐狸精转世,当初你勾引我,害我作出背叛夫人的事,我大发慈悲,留你孩子性命,现在倒好,你孩子咬着妙眉不放!”男人越说越气,怒上心头又给莞啼来了一巴掌。

  勾引?背叛?他发了什么慈悲?莺枝咬着指甲,手不停地发抖。

  “贱婢。。。贱婢一定会好好教育莺枝,不会再让她和小姐有所往来的!”

  啪地又一声,不过不是手打在脸上的声音,莺枝垂下眼睑,拇指翘起间,指甲盖已经被咬得翻起了半面,整个指甲盖因为被夜的昏暗照得发黑。

  不再有往来是什么意思?莺枝根本嚼不动这句话中的意味,在那一瞬间,她的脑袋里被清成了一片白纸,被揉碎撕烂变成了脚边无足轻重的垃圾。

  “一个屋檐下说再无往来你觉得我会信吗?如果妙眉和陈家少爷的婚事谈不成,到时候就不是在莺枝脸上划一道疤的事情了。”

  指甲盖的血从缝隙间流了出来,如同有印记的泪,一路绵延到袖口,莺枝呆楞住,不觉血下沾衣裳。

  “老爷,求求您放过莺枝吧,好歹她身上也有您一半的血啊。”莞啼说完又不知哪里挨了一脚撞到墙上,她连惨叫都不敢出太大的动静。

  “贱妇,你休要再提此事,想当初还是你亲手毁了你女儿的脸,虽然保全了性命,但现在也跟半个废人无异了,你如此蛇蝎心肠,叫我放过你女儿?可笑至极!”

  一个老爷,一个贱妇,原来话语也可以化为最锐利的刀刃。

  原来从一开始,就注定她这辈子,都飞不出这高宅深院。

  戏台上的角儿,命运岁是给别人裁定的,可下了台,还是有余力主宰自己的人生。可莺枝永远都没有这个机会,她的选择落在了母胎,永远都没有机会拿出来。

  若是她只能站在暗处,那莺枝可以将一切怨怼偏见都如数吞下,可光明也曾在她眼前掠过,这让她怎么接受。

  里面的推搡敲打声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可莺枝却跟聋了一般,全然听不到里面哀嚎低吼声。

  她听不见的声音,全如潮水一般涌向了另一段,在宅子不可察觉的另一端,月光照不进的角落中,站着另一位白衣如雪的人。

      3

  我趴在命运脚下,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每一次跳动之间相隔的世界不过微妙细毫,它是那么轻浅那么薄弱,甚至淡过我的呼吸。

  可却只能借此,来证明自己还留有这个世界的体温。


  莺枝的指尖勾勒着照片里,罗妙眉那精致的轮廓,城里第一家照相馆开张时,罗妙眉穿着旗袍兴冲冲地跑了过去,照片还洗了两份,一份摆在卧室里,一份给了莺枝。

  这张照片此刻就像是个印在纸上的笑话,笑莞啼,也在笑她。

  若是没有这条疤,那么她的眉目,跟罗妙眉会有几分相仿?

  一想到这里,莺枝的心就像是被狠狠地攥住又狠狠地放在热锅上碾过一般,想多了,便会喘不过来气。

  可独自一人赖在房里,总会忍不住想起那晚的事。

  妙眉啊妙眉,你可知道,我们的身上流着一半相同的血,可我们的命运却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陈家又来提亲,罗家夫妇忙着张罗婚事,莞啼也被带去帮忙,莺枝谎称身体抱恙休息了几天,没有人管她,也没有人在意她的存在。

  那个捧着桂花笑着往她身上扑的人,也连着三天没有出现了。

  骗子,明明总对她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好话,偏偏掐在这种时段,没了人影。

  莺枝似乎被囚进了一个不想跟外界接触的笼子中,连飘到窗沿的花瓣都觉得扎眼。

  但毕竟都是在一个屋檐下,若是有什么消息,很快也就传开了,想不听到都难。

  罗妙眉把陈家少爷的头给打破了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莺枝的耳朵里。

  家仆间议论纷纷,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猜测,同样的都保持看戏的态度,可说来说去怎么也没想到,这桩血案会跟莺枝有关。

  “那陈家少爷经常看到你和小姐在一起玩,便开了你脸上的疤的玩笑,小姐气极,就拿起杯子朝陈家少爷头上摔去。”陪同罗夫人一同前去商议婚事的还有母亲莞啼,她攥着手绢,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陈少爷本性并不坏,只是没想到一句玩笑话倒被小姐当真了。”

  一句玩笑话?原来本性不坏的人都可以拿她脸上的疤开玩笑。莺枝背对着她,苦苦地笑出声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这个怀胎十月却扼杀了她的一生的女人。

  自己离不开这罗家,还要拉女儿下水吗?

  既然如此,何不一开始就杀掉她,这样秘密就能彻底地被掩埋

  陈年的恩怨拂拭去尘埃又露出了锋刃横膈在两人中间,无论谁上前,都必将见血。

  “陈家那边老爷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平息下来,现在小姐被罚紧闭,你也。。。。。。你也不要再去见她了。”莞啼说完,好久也未得到回应,踟蹰了一番之后,还是叹息着掩门离去。

  不能再见罗妙眉。莺枝在心里念着,念一遍,她的心里就被扎一刀。

  她知道,她那丑疤横霸的脸是摆不上台面的的。而她对她那份甘愿画地为牢的深情,也是见不得光的。

  自己的出生对于罗老爷来说是个错误,莺枝迁怒到罗夫人,迁怒到母亲莞啼甚至罗家上下每个人,可所有情绪到了罗妙眉的身上,都变得无关痛痒,她也变得越来越渺小。

  在她烂泥一样的生活里,是妙眉伸出了手。

  她们其实都是一样的,都飞不出,这四方的天。

  她笑了,在这个时代,她们都是一样的,由不得自己做主。她是枯槁为骨,黄叶为肤,她是朱墙为衣,远山为眉。看似各不相同,实际上老天早已为她们敲定了同样的定数。

  这都是命。

  这都是命啊。

  谁都挣不开,谁都逃不过,这都是定好了的。

  再也没有什么能支撑得起莺枝,她被抽筋剔骨般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一股血腥味一涌而上,淹没了她的喉间,在口中荡起涩涩的酸味。

  这天好像变得越来越低,低得好似要压到肩膀上。

  莺枝无力地想要靠在墙上,却贴到了温暖的手掌。

  “怎么坐在地上?会着凉的。”罗妙眉一身红裙,能让人想象到她身着婚服时又是怎样一番华美,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宛如来自天边的歌。

  “我若是不在,你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好不甘心,还有许多话没同你讲。。。。。。”罗妙眉低垂着眼,离莺枝越来越远。

  再怎么伸出手,也抓不住她。

  以前待在一起总不觉得,现在一日不见,总觉得她已深藏在上千个谜语里。

  手探出梦的边际,触及的现实也是虚妄,莺枝惊醒在床,冒着虚汗,久久未缓过神来。

  她又忘记她是怎么倒下的,坐起身时,旁边烤着一团炭火,烘得整个屋都洋溢着暖意,即使半开的窗透进了风,也不觉着寒冷。

  八月桂花遍地开,最后一片桂花落尽,天穹边落下飕飕凉意,各家各户都开始烤起了火,纵然是国门被洋人撬开,但还是有好多人用不惯那些洋玩意。

  熬过了冬天,初春就是罗妙眉的婚期了。

  罗太太把罗妙眉的房间安排到了更为僻静的院落,说是为了做出嫁前的功课,但还是为了避免两人的接触,渐渐地,莺枝都开始有些恍惚,都快怀疑罗妙眉已经不在这个家里了。

  现在她都在做些什么?肯定是自己这辈子都无法接触的事情。

  莺枝站起身来,拿起了扫帚还有铲子,等到入了冬,就马上要过年了,过年不能扫家,所以这段时间家仆们都在准备大扫除。

  穿过弄堂,就是家仆们常来往的池边小亭,莺枝鲜少来这,有的是人不欢迎她,可她得把小时候跟罗妙眉埋的宝匣给挖出来。

  她记得里面是有些票子的,万一罗妙眉以后的夫家对她不好,罗家又不接纳嫁出去的人,至少自己还有点积蓄接济她。

  至于里面其他的东西,是要扫干净了。

  她躬身在埋东西的大树旁,正要动手,就听得亭中老妪一阵沙哑的长笑,如同拉破了的二胡。

  “不会的,不会的,小姐不会嫁不出去的。”

  “可是小姐已经跟夫人闹快一个月了,拿墨水泼书,把缝补的针插在陈家送来的聘礼上,动不动还要闹绝食。”

  “那叫罗老爷来啊,她不是一贯最听老爷的话吗?”

  “别说了,小姐上次发狂时差点就对罗老爷挥刀相向了,那表情就跟要杀了老爷一样。”

  “小姐莫不是跟那臭疤女待久了。。。得了失心疯吧?”

  “住口!”老妪出口打住了丫环们的揣测,声音如同沉在井底的古钟,到底是有辈分的老者,一出口就让丫环们忙不迭地噤声,埋头各忙各的。

  待到丫环们都零零散散地散开,老妪才继续悠悠道:“先有个孩子,到时候不就不得不嫁过去了嘛,招儿有的是。”

  老妪的喃喃自语,却偏偏被树下有心人给拾得。

  记得妙眉说过,若是母亲对于腹中孩子的出生有半分犹豫,那么生出来的孩子也不会得到足够的幸福。

  万一老翁一语成谶,那么妙眉腹中的孩子能否得到幸福?一定不会的,那一定又是一只飞不出去的鸟。

  莺枝的手埋在土里满是泥泞,头却仰着望向天。

  那些飞得出这四方之天的鸟啊,你们又将去向何方。

  是得到了彻底的自由,还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

  脑海中还掀有狂澜,又一个怒涛接踵而至,将一切都拉入深渊。

  罗老爷笼中的黄鹂仅余一只还雀跃在杆上,它的羽毛染上了血,高唱着同伴的红色挽歌,而另一只已经被啄破了喉咙,倒吊在笼下,脚还连着脚链,宛如老破钟表的钟摆,不定地摇晃着。

  罗妙眉的手上不是缝补的针,是染了血的刃,罗夫人的贴身丫环倒在地上,腹间还不断地流着血,她跟她手边已打碎的茶盏一般了无生气。

  莺枝本是出于不安想找罗夫人确认心里那个危险的想法,可一进来就看见了这般场景。

  也许罗妙眉自己都被吓坏了,见莺枝进来,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呆呆地望着她,紧接着又默默地落下了泪,染过了她脸颊边的血,散成了淡绯色的花。

  “莺枝。。。。。。”罗妙眉踟蹰了许久,才轻轻地唤出了她的名字,她咽了咽口水,颤抖着声音,“我向她试探了以前的事,原来她是知道的。。。。那件事她是知道的,连她都知道了。”

  那件事?

  “不光她知道,我母亲也是知道的,却纵容父亲去染指别的女人,在你脸上划口子的主意,就是她出的,莞啼姨……拼了命想保护你。”她红着泪眼,把刀攥得越来越紧,“别人的母亲,都要保护自己的孩子,而她,却要为了自己后半生的荣华,去牺牲自己的孩子。”

  莺枝闻言,犹如雷击,“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日我放心不下你的病情,本想去找你,就听到莞姨房里的动静。”

  幸好身后有门可倚,不然莺枝真真是要站不住了。

  原来她都知道了,都知道了,自己隐瞒的一切,早就暴露得一览无余,她强忍着内心的翻涌,语速微快,  “你应当听她的。。。。。罗夫人只是希望你幸福。。。。。”

  “不可能!”罗妙眉的声音不大,却是前所未有的铿锵,一扫她之前的娇弱,“没有你,那都是不可能得到的。”她抬起眼帘,又载不动满眼的泪,眼中氤氲破旧的旧忆,流散着的光屑几近破碎,整个人宛如要被风扯断的芦苇。

  “为什么,我父母要做这么过分的事情,为什么?”

  为什么?这本不是莺枝该问的吗?现在,却有人来反问她。

  “我只是贱命一条,犯不着你为我做这些,你知不知。。。”莺枝极力控制着自己,语气中正要透出把罗妙眉往外推的决绝,却在那阵熟悉的桂花香中,功亏一篑。

  “我为什么要知道,你看你自己是贱命一条,对于我来说是很重要的。”罗妙眉不顾着手上的血,刀刃哐当落地,紧紧地拥住了莺枝啜泣起来。

  莺枝微怔,也不推开,眼前并没有摆着什么好笑的事情,她却笑出声来,带着苦涩和无望。

  “你什么都有,却说我是很重要的?”

  “不是这样的。。。。。。”罗妙眉想反驳,却无言再辩。

  惊澜过后,即是寂灭的静。莺枝走上前,弯腰捡起了那把刀,在罗妙眉诧异的目光之中,紧紧地握住了那染血的刀把。

  “而我一无所有,只有选择你。”莺枝拿起刀回望不断摇着头的罗妙眉,顷刻间,她好像看见罗妙眉身后,浮起了飘渺的白夜。

  那是让她愿意画地为牢去爱的人,也是让她痛苦不堪走向覆灭的人。

  爱恨的相互揪斗,战胜了一切阴晦的爱早已变得扭曲,枝干被打歪,面貌全毁,可以最不堪的姿势亲吻罗妙眉的裙角,对她所有的怯懦阴暗马首是瞻,已是莺枝呈给罗妙眉,最为纯粹无瑕的爱。

  罗妙眉似乎已预见了莺枝要做什么,把头摇得越来越剧烈,她伸手要去夺。

  莺枝不光会唱曲,还会自制一些小玩意,罗妙眉见着新奇总要去抢,每次都会得逞,莺枝也纵容着她,因为那本就是要给她的。

  可莺枝手上的那把刀,是那么多年以来,罗妙眉唯一争不过莺枝的东西。

  “你现在马上离开这里,把带血的衣服给烧了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知道吗?”莺枝盯着地上那具尸体,眼中有暗火。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自暴自弃也要有个程度,你快把刀给我,我父亲一定会有办法的。”

  “这件事要被第三个人知道了,也是你的一个污点!”莺枝无法遏制地喝道,接着又跟似被放干了气般,“我不想你被除我之外任何一个人知道你曾经杀过人你懂吗?”

  “身世也好,脸上的疤也罢,我都无法选择,这次,我有能力去选择我要做的事情了,你就成全我好吗?”说到这儿,完全是低声下气的恳求。

  罗妙眉见状,也有所动摇,“可让你背负杀人犯这种罪名就好了吗?那些人要追究起来,这罗家。。。就容不下你了。”

  “没事的,我能解决的好,你抄书抄不完女红不会做或是招来其他一些麻烦的时候不也有我帮你解决吗,这次也一样,你相信我。”蓦然间,莺枝又马上换了一幅语态,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把桂花洒了她满身也不会生气的莺枝。

  “真的吗?”罗妙眉望着她,还有些犹豫。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莺枝说着话,心里却在榨着苦汁,她该说庆幸吗,从未对罗妙眉说过谎,所以她便看不出来,莺枝从胸腔到喉间,谎言的捶打在咚咚作响。

  在罗妙眉扭头离开的那一刻,记忆的罗妙眉走出了脑海,所有曾包含她的回忆如同被拉开的旧画卷一般,画卷被虫蛀了受了潮,可还是能瞅见当时鲜活的情绪。

  星有好星,雨有好雨。有关她的一切,亦是好的。莺枝抬头仰望着天穹,那片她永远都看不全的风景,若是她的灵魂能穿过她的肉体而达到,那么也算是无悔了。

  莺枝拿着刀回到了房间,点起了屋内用来取暖的煤盆,煤盆烧得诡异。莺枝拿起了封条,把屋内窗边门沿所有缝隙都封了起来,床前的桌子上,不光摆放着莞尔的罗妙眉,还有那半粒本是用来恶作剧的安眠药。

  她自己给自己,做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

  这下,她彻底飞不出去了。

  一阵劲风刮过,屋外那只倒吊的黄鹂脚上生了锈的脚链恰被刮断,黄鹂的尸体径直地摔在了地上,死亡,即是它最后的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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