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易安那我看见一棵活着的橡树正在生长,
它孤独地站立着,有些青苔从树枝上垂下来,
那里没有一个同类,它独自生长着,
发出许多苍绿黝碧的,
快乐的叶子。
——惠特曼
梭罗是惠特曼笔下的这棵树。
“要尽可能长久地生活得自由,生活得并不执著才好。”
这是一棵树的姿态。
梭罗还有一个名字,叫啰嗦。
真的啰嗦啊,絮絮叨叨,又显得很真诚,连责怪也不好意思。
他应该是极度忠于自我的人,小得意和傲娇,在《瓦尔登湖》里显示得很彻底。
“遮住我们两眼的亮光,对我们无异于黑暗。唯有我们清醒的时候,天光才大亮。天光大亮的日子多着呢。太阳才不过是一颗晨星罢了。”
这是一本难读的书,我总是要在半夜,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读得下去。
读下去,瓦尔登湖的春夏秋冬,便带着清冽的水雾扑面而来。
漫步在草地上的猎狗,逐渐消融的积雪,栗色的马,斑鸠,厚厚松脂滴落……
所有的美都是露天的,没有房屋,没有束缚,只有一颗自由自在的灵魂,在天地间,忠诚于最真实的自我。
“我并不比湖水中高声大笑的潜水鸟更孤独,我并不比瓦尔登湖更寂寞。我倒要问问这孤独的湖有谁作伴?……我并不比一朵毛蕊花或牧场上的一朵蒲公英寂寞,我不比一张豆叶、一枝酌浆草,或一只马蝇,或一只大黄蜂更孤独。我不比密尔溪,或一只风信鸡,或北极星,或南风更寂寞,我不比四月的雨或正月的溶雪,或新屋中的第一只蜘蛛更孤独。”
生而为人,不比森林里一株最小的酌浆草更孤独。
可是无论何种生活方式,快乐永远在于自己内心的安宁和满足。
我心里也有一片湖。
它呈现出各种各样的蓝色,深蓝,浅蓝,带着绿的蓝,带着紫的蓝。
它装了一湖的星辰,大片的流星从上空划过,落入湖底。如果你纵身跃入,会打捞起各种各样闪烁的星星。
风吹过来,湖畔的树点头致意。它们互不缠绕,却又终身相依。鸟儿在枝头盘旋,唱着动人的歌曲。
这是我的湖,它大部分时候平静如镜,偶尔风吹起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去。
我在它面前赤足诚恳,它给我安静的力量,面对外面这个你们说的“要不断往前跑才能留在原地”的世界。
梭罗说我们天性中最优美的品格,好比果实上的粉霜一样,是只能轻手轻脚,才能得以保全。
“我不以为一个人的正直和慈善是主要的价值,它们不过是他的枝枝叶叶……我要的是人中的花朵和果实;让他们的芬芳传送给我,让他的成熟的馨香在我们交接中熏陶我。他的良善不能是局部的、短暂的行为,而是常持的富足有余,他的施与于他无损,于他自己,也无所知。”
“一个湖是风景中最美的,最有表情的姿容。它是大地的眼睛;望着它的人可以测出他自己天性的深浅,而四周森林蓊郁的群山和山岸是它的浓密突出的眉毛。”
那么,你心里的湖呢?
鸟儿,花朵,雾霭,拂过的风。
绿树,青草,落日,闪光的湖。
如果它是果实上的粉霜,我愿意轻手轻脚,一生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