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话凄凉——读《浮生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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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忍,就是将所有的不愉快与委屈沉在心中,只是为了大家相安无事,这就是你的品性,因为你太爱了。只是太过为他人着想,完全没有了自己,羸弱之躯体,却又如何去负重? 旧疾怎能不复发啊?

你的旧疾复发,皆由日常琐事所致。
弟弟启堂向邻居借款遭追债,你如实禀报,岂料启堂矢口否认,反怪嫂嫂惹事生非。而老父亲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儿子,认为你在谗言诽谤,便愤怒到极点。

吾父见书怒甚,询启堂以邻项事,答言不知,遂札饬余曰:“汝妇背夫借债,谗谤小叔,且称姑曰'令堂' ,翁曰'老人',悖谬之甚!我已专人持札回苏斥逐。汝若稍有人心,亦当知过!”

晴天霹雳!公公要儿子休了爱妻!这对当时的你来说,无异于直取你性命。我担心你寻短见,快马加鞭回到你身边。如此屈辱,你并没有半句辩解,只是请求公公恕你的无知。幸好最后我父亲只要求我们搬离住所另寻他处而已。至此,你的伤口已然被撕裂一个缺口,而你唯一能做的只是紧紧自我捂住伤口而已。

你一直患有血疾,皆由弟离家不归,母念儿甚辞世,你悲伤过度所致。所以此疾患于心,又无力挣脱,所以另伤叠加时,旧疾必来势凶猛,弱女子如你再也无力抵御了。

而憨园的薄情,再度引发旧疾复发。

余曰:“卿自情痴耳,此中人何情之有哉?”

憨园原为你为我相中的做妾的对象,而后憨园被财势人家夺走。你自认为被憨园愚弄为心头恨事,血疾发作,药物几乎不起作用,身体衰弱几乎不能行走,形容枯槁。而公婆又因其与妓女结为姊妹一事非议你,憎恶一日甚一日。

(对于芸积极为夫君找妾,按照现在的爱情观,真的很难理解这样的举动。可是我总是尝试从多角度且站到历史高度去解释其合理性。但是总是无法说服我自己,因为爱是不可以被分享的呀。可是芸是真心实意的,那最后的结论: 那都是爱夫君呀。一个至情至性之人,爱到最后,辜负的永远是自己。)

就在你病重之时,我已有几年没有到幕府工作,就是没有固定俸禄收入,全家的生活紧靠书画铺子。

余连年无馆,设一书画铺于家门之内,三日所进,不敷一日所出,焦劳困苦,竭蹶时形。隆冬无裘,挺身而过。青君亦衣单股栗,犹强曰“不寒”。因是,芸誓不医药。

生活贫困潦倒,常处于山穷水尽之窘境,过冬无裘,女儿青君冷得发抖,强作欢笑说“不冷”以宽慰母亲。你因此拒绝服药。你的大限不久矣。

要到友人处养病了,也要悄悄出行,不惊动他人。凌晨五更时分,喝碗热粥就要和儿女告别了。

芸强颜笑曰:“昔一粥而聚,今一粥而散,若作传奇,可名《吃粥记》矣”

当儿子大哭“母何为”,你该是怎样的心疼啊,这一别,竟是诀别。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仆人阿双卷起我们仅有的一点财物潜逃,雪上加霜!

你太累了,固有的血疾,又因平素思虑过多,我又因自己不讨父亲欢心,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所有的这一切,你再也扛不住了。

人生百年,终归一死。今中道相离,忽焉长别……妾若稍有生机一线,断不敢惊君听闻。今冥路已近,苟再不言,言无日矣。君之不得亲心,流离颠沛,皆由妾故……

临死遗言,你都还在自责,将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最后你紧紧抓住我的手,仅断续叠言“来世”二字,说不出完整句子,你与你挚爱的夫君永世长别了。

最后那一句话,你一定想说: 来世我们再做夫妻吧。

当是时,孤灯一盏,举目无亲,两手空拳,寸心欲碎。

你就这样带着太多的牵挂与不舍在我怀里辞世了。
今后,没有你的日子,我要怎样活下去?我的灵魂游走在我俩昔日相守的回忆里了。

复至扬州,卖画度日,因得常哭于芸娘之墓。影单形只,备极凄凉,且偶经故居,伤心惨目。重阳日,邻冢皆黄,芸墓独青。

在想你的日子里,我唯一的去处就是去你的墓前痛哭。这世间如今只剩我孤单一人,说好的白头到老呢?

归有光先生的《项脊轩》一文所写: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我也在你墓前植一株相思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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