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惧怕周遭的人呢？

你开始只相信自己，你觉得这城市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未知的恐惧。

张一将烟叼在嘴里，没有点火。

其实张一并不抽烟，他喜欢这种叼着烟的感觉，在这种时候不会有人去打扰他的清净，没人去过问他的过往与将来。前些天阿九来老城看他，张一却是在护城河边哼着歌，无所事事。

“你找到工作了吗？”阿九问。

张一摇头，叼着烟，说道：“过几天再说，没钱的话大不了再去街上唱首歌。”阿九苦笑。张一的才情是毋庸置疑的，他自哼自唱的歌虽然不是很讨人喜欢，但是总是有一批忠诚的粉丝热爱着他的词、他的曲。

张一在桥上，唱到：

“

没雨的秋季

林中挂满了风铃

繁华与岁月一同落地

也不知醉了谁的心

”

张一的歌就是这样，野调子野词，每一首歌都与上一首不一样。

“辛二走了。”张一说。

——

辛二是张一在路边认识的朋友。那天下午，张一刚从便利店里走出来，背着琴包，他本是想买桶泡面的，可是一摸兜里，才两块三毛。于是他低着头不断地走着，穿过斑马线，穿过一条条路，直到前方出现一堵墙后他才停了下来。他坐在墙边，将琴包放在地上，取出里面的吉他，开始哼着他随心而来的歌曲。

张一只看到一双双脚从他的眼前飘过，时不时自空中掉下来一两张钱币。他心里暗喜着，嘴上却在自顾自地哼着歌。

一首唱罢，抬起头来，就看见了辛二。

辛二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呢？她眼睛雪亮，晶莹的眼珠中流露而出的是对生活的热诚。她头发不长，刚好过耳，一脸欣喜地看着张一，双眼对视着，谁都没有挪开目光。

辛二兴奋地说：“你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好好听啊。”

张一顿了顿，他的歌曲从来没有名字，他只是会习惯性地开头结尾，让哼的东西像一首完整的歌。他看着辛二漆黑的瞳孔，回答道：“老城。”

“你再唱一遍可以吗？”、

“啊……我忘了。”

“怎么会忘？”

“可是我真的想不起来我刚刚唱了什么。”

辛二有些诧异，她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会刚刚唱完一首歌便忘了歌词，可是看到张一那无辜的脸，她只能够选择相信他。

后来辛二在网上百度“老城”这首歌，搜索出来的结果很多，可是就是没有一首与张一唱的一样。那种藏在歌里随性与洒脱，不是谁都能够模仿得来的。辛二不死心，便想再见到张一，好好地听一遍他唱得到底是什么。

张一几乎不会在同一个墙边唱歌，他说他只为每一面墙写一首歌。唱多了的话，会让其他墙吃醋的。

——

护城河边，阿九问：“你们分手了？”

张一苦笑一声，道：“故事根本就没有开始过。”

他唱：

“

昏黄的灯下

街角落满了光阴

生活与理想缓缓别离

而我却从未遇见你

”

阿九顿了顿：“这是什么歌？”

“老城。”

——

辛二终究是见到了张一，那天刚下班，就见有人低着头步行，当前方出现一堵墙，他便停下脚步，放下琴包。那动作利索至极，仿佛张一已经这样几十上百次了。

张一席地而坐，开始哼起不知名的歌，吉他弦上响起轻缓而又让人宁静的弦声。

“这首歌是？”

“啊……又是你，这首歌叫《新城》。”

辛二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这次过后，辛二将张一的联系方式给留了下来。

随后每当张一去街角唱歌，辛二都会跟着。辛二问：“你为什么老是低着头？不怕撞到墙吗？”“撞墙了就停下来啊。”“……”

慢慢地辛二总算是明白了，张一完全是因为没钱才会上街唱歌，平常日子都窝在廉价的出租房里睡懒觉。辛二第一次去张一房间，花了整整两个小时帮他收拾了一番；第二次去张一房间，带了两份便当，坐在张一身侧看着电影；第三次去张一的房间，目光里炯炯有神，因为张一答应给她写首歌。

歌是写了，可是刚唱完便忘了，还好辛二机智，将整首歌都录在了手机里。

那些日子，张一与阿九打电话唠嗑时，话多了很多。阿九是聪明人，早就看出来了端倪。他心想，张一这货真是走了大运，居然能够碰到辛二那么好的姑娘。

——

只是半年后，辛二带着她的男朋友来到了张一的面前。

张一说，他没有想到，原来所有的事情都和他想得不一样。

辛二却说她听不懂。

“抱歉，说错话了，今天要听什么？”

“你真的忘了老城那首歌？”

“怎么会，我唱给你们听。祝你们白头偕老哦。”

“

古老的河边

船舶道尽了流年

清水与歌声又断了弦

老城的城墙柳絮飞

”

——

阿九说：“那你去追回来啊，辛二肯定是喜欢你的。万一那人不是辛二的男朋友，只是辛二想考验你呢？”

“考验，别开玩笑了，她的眼睛比夜空还要明亮。”

阿九噤声，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知道空气中弦声淡了很多，他才问：“所以你离开了老城？”

“没有，只是现在在城郊而已。”

张一说，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居无定所，生命最大的追求居然是泡面。这样的人，可以崇拜，不可相爱。他最庆幸的一件事是，辛二将他的歌一直存在手机里没删。

张一最后说的是，他不敢回去了。

“

时间的末尾

思绪散落有几杯

煮酒的佳人终成旧人

旧人醒梦成谁新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