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李清照和赵明诚琴瑟相和,恩爱有加,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她好诗词,赵明诚亦喜读书,她喜欢收藏古玩,赵明诚自小便致力于金石之学。
那时,赵明诚尚在太学读书,并无俸禄,只能靠家里接济度日。虽说赵家乃大户,平日家里给的零用不少,但因为二人致力于收集古董字画,因此生活并不怎么宽裕。为了能从大相国寺淘到最好的金石字画,二人节衣缩食,甚至不惜典当质衣。一旦得了珍贵的古籍文物,赵明诚总是会第一个拿回家同她共同赏玩,夫妻二人灯前对坐,说说笑笑,好不温馨。
但尽管如此,遇见珍品却仍是常有囊中羞涩爱莫能助的时候。
一次,一位商人拿着一幅画登门求见,说是南唐名家徐熙的真迹,李清照和赵明诚经过反复观摩和研究,确认这的确是徐熙的名作《牡丹图》。
商人开口便索价二十万钱,这样的重价,她和赵明诚自然是买不起的。但他二人深知,这样的名家名作是可遇不可求的,一旦错过就是真的错过。于是夫妇二人商量之后,想出了一条权宜之计,先让商人在自己的家中暂住,以便腾挪出时间筹集钱款。她和赵明诚为此事奔走了一个星期,就算典当掉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包括将地契压上,还是无法凑齐这二十万钱,因此只好眼睁睁看着商人将画带走,两人为此惋惜了好长时间。
婚后的生活虽然清贫,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和赵明诚二人的感情,在吟诗作画共同研究金石学的过程中,她和赵明诚二人愈加恩爱,一时传为京师佳话。
闲暇之时,她和赵明诚吟诗作对,赏花赋词,有时还会玩些智力游戏。
他们最常玩的一个游戏就是随意说出几个典故,然后猜它出自哪本书的第几卷第几页,猜中者饮茶,不中者不得饮。李清照自小就博闻强识,因此总是赢。每当赵明诚抽书查证时,她早已满怀信心举杯在手,这个时候赵明诚就会说几个笑话来逗她大笑,直到茶杯的水都撒出来溅得双方衣服上都是。
有段时间赵明诚因公事远游,独留李清照一人在京师,离别之情,相思之苦,就像一团雾紧紧萦绕在她心间。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心头,却上眉头。”
在那段寂寞孤单的日子里,因思念丈夫,她很不快乐,就连院子里的灼灼怒放的海棠也让她心伤。为着这刻骨铭心的思念,她常常写信给对方,有时对方的信回得稍微晚了,她便感到十分不安和烦躁。
在外人眼中,她是能诗善赋的才女,但她此刻更是陷入爱情不能自拔的小女子。
她渴望和丈夫长相厮守,希望他们像门前的藤萝紧紧相依、缠绕,直到开出最美的花儿来。
这磨人的爱情,使她变得忧郁,变得瘦弱,她将这感情写进信里,写进词里,一边写,一边落泪。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等她写完,泪也将信纸浸湿,好闻的墨渲染开来,像一朵朵悄然绽开的墨梅,字迹却是半点分辨不出来了。
于是她烧掉重写,又毁,又重写……
这样反反复复,等她写完短短两页纸,夜已三更。
她随手披一件薄衫,信步走到后庭。此时已是深秋,星繁露重,空气中弥漫着植物萧条衰败的气息。月凉如水,一如她的心情。
向来离别苦,离别总相依。
不知今晚她的赵郎是否像她一样,思念成疾……
赵明诚很快就写了回信。
此时读赵郎的回信是她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她小心翼翼捧着薄薄的信纸,一字一句读着,每一个字都要揣摩好半天。
赵明诚总是会将发生在自己身上或周围的趣事写给她看,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感觉赵郎好像就坐在她的身边,羽扇纶巾,侃侃而谈。
“清妹,收到你的来信,我倍感惭愧,尤其是《醉花阴》一首,令我叹服。我遂闭门三日,冥思苦想,终得词50余首,将《醉花阴》一词混杂其中,请友品评。
友人反复品评,说三句最好。你道哪三句?却是: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我不服气,路遇一卖枣翁,遂请其评判,老翁不识字,拒之,我遂一字一句念给他听,其眉头紧蹙,直念到‘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这一句,其眉才舒展,直呼好句。
至此,为夫拜服,请做我闺阁之师也。”
看到此处,李清照不禁笑出声来,马上动笔回道:“昔日有白乐天请老妪论诗,今时有赵德甫请老翁评词,君之此举,亦真名士自风流也……”
…… ……
日子就在李清照对赵明诚的思念中渐渐流逝,一日公公赵挺之唤她到书房,告诉她,赵明诚还有半月就要回京师了,她欢喜极了,连赵挺之都被她的欢喜所感染,一向严肃板正的脸孔上多了一丝笑意。
于是她又开始盼着自己的赵郎回来,一日一日的数着,竟觉得一日比一年还要漫长。
赵明诚回来的那天,李清照起了个大早。
早起画娥眉,对镜贴花黄。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
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她愿意为自己心爱的男人盛装打扮,只为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对方。
可是等她梳妆完毕,天也不过擦亮,她顺着窗子朝外看去,一弯朦朦胧胧的残月尚在天边。她叹了口气,只恨不得自己变作廊前燕,飞到赵郎身边。
可她知道,就算她的赵郎回来,也要先去拜见父母兄长。她突然有些怨,怨孔子儒家定下的这些条条框框,天理和人欲,总是无穷的束缚,但真正的糟粕却又任其生长。
比如奸党的狡诈,毒流的贪婪,比如徽宗的昏庸,蔡京之流的无道。
想到这里,她突然回过神来,这些都已超出了一个女子所应考虑的范围,她心心念念的应该是相夫教子,孝敬公婆,爱护叔侄,这是她的本分,可这些本分又是谁定下的?
她不禁哑然失笑。她终于等到了赵明诚,但那已是午后,她正枕着玉枕小憩。昨夜一宿未睡,今晨又早起,她终是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睡梦中她似乎又看见第一次和赵明诚相遇的情景,百花怒放,蝴蝶翻飞,她依然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在秋千架上开怀大笑,而赵明诚就站在花阴处,长身玉立,清雅如仙。
“清妹,清妹……”
似乎有人在唤她,她睁开眼,只觉眼前春光明媚一片。
“赵郎!”
她惊呼,竟不知是梦中梦见了赵郎,还是自己闯入了赵郎的梦中。
可是一句“清妹,我在”,她便知这不是梦,而是真实。
但倘若真的是梦,她必不让这梦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