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家别墅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下。
改装成豪华病房的卧室内,易初嫣正守在婆婆床前,两眼泛红:“妈,您别着急,飞宇马上就回来了!”
中年妇人病入膏肓,她拉着易初嫣的手,微微摇头:“不、嫣儿……妈要跟你说一件事……其实你、你是……”
话未说完,中年女人紧紧握住易初嫣胳膊的手便滑落……心电器发出刺耳的尖叫!
“妈!妈!你醒醒呀!呜呜……”易初嫣失声痛哭。
哐当一声,病房的门被打开了。正是刚刚赶回来的肇飞宇,肇飞宇身后跟着他的表妹严娇。
肇飞宇看着没有声息的母亲,眼里闪过一丝哀伤……
片刻以后。
肇飞宇倒了半杯白水,加冰,递给易初嫣:“冷静下来了?”
易初嫣抬头看着丈夫,眼角还有些发红。
肇飞宇开口:“过世的是我妈,你却比我憔悴得多。”
“那是因为……”你是个冷血动物呀。
易初嫣还没有说完,一个声音插入两人之间:“姑母一死,她马上就要卷铺盖滚蛋了,能不伤心吗?”
插话正是严娇,身着艳红短裙,趾高气扬。
易初嫣镇定回击:“真的呢,那我可得抓紧这最后的机会,跟你表哥再滚几次床单!万一中奖,可不就能继续留在肇家了嘛?”说着,她还故意伸手搂住肇飞宇的脖子。
她是婆婆逼着他娶得女人,这不是什么秘密!婆婆一死,估计看她笑话的人应该不少!而严娇就是其中之一!
她怎么可能让他们如意,就是走也要走的有尊严些!
严娇气得直跺脚:“你……不知羞耻!”
易初嫣啧声:“都是成年人,男欢女爱哪里羞耻?比起知羞,严大小姐还是先把这条裙子换了吧,免得被佣人议论‘严大小姐连做人都不会’。”
穿得红彤彤的来奔丧,是什么礼数?
“你——”严娇又羞又气,担心继续争执会让肇飞宇厌烦,只好猛一跺脚,羞愤跑走。
易初嫣挂在肇飞宇脖子上,娇嗔埋怨:“老公你真是的,还没离婚呢,这就不帮人家说话了?”
“她不是你对手。”
肇飞宇靠上椅背,优雅地任她投怀送抱。
易初嫣莞尔:“承蒙夸奖。”
她奖励老公一个香吻,撒手想走。
蜻蜓点水的吻,哪能让人满意?男人搂住她的腰不放,一手勾过她的下巴,重新印上她的唇,邀香舌共舞……
深吻过后,两人沉浸在彼此气息中,静静回味……这或许最后一次的亲吻。
她和他的婚姻不过是个协议,只持续到肇母病逝为止,唯一一个例外情况,便是她在离婚前得孕……
面对即将带来的分手,现在的温存显得弥足珍贵。
易初嫣打破沉静,笑着调侃,“怎么,舍不得我?”
肇飞宇平静指出:“我们已经习惯彼此。”
“确实,可我不能再陪在你身边了……对不起啊,老公,没有怀上孩子……”
易初嫣凄然一笑,转身离去。
肇飞宇看着她迷人的背影,喝下加冰威士忌,让冰凉酒液灼烧自己的口腔。
一开始,是她千方百计博取他母亲好感,教唆身患癌症的肇母说出“想我安心养病就娶她!”
这样的婚姻,在肇母死后崩溃,是理所当然的。
女子在床上非常主动热情,因为若有孩子诞生,他承诺负责到底。
然而她终究没有怀孕,那就好聚好散吧。
此时,下属电话打了进来。
第二天律师没有来。
易初嫣把招待律师的糕点都准备好了,但肇飞宇说自家专属律师恰好人在国外,离婚的事得多耽搁几天。
耽搁就耽搁吧,反正她也不急。
“既然如此,我就先去找住处,免得净身出户之后流落街头。”易初嫣淡笑着跟肇飞宇打个招呼,换衣服准备出门。
肇飞宇是个传媒界商人,更是各大杂志经济版面的明星,属于皮相与实力并重、只靠绯闻都能炒红新人女演员的那种。易初嫣与他的协议上注明,她必须将两人的婚姻关系保密,才能获得约定的报酬。
她非常守约,每次出门都假扮做肇家的家政妇,从未被识破。
肇飞宇姿势优雅地窝在沙发里,看着易初嫣脱下真丝睡衣,换上不起眼的家政制服。
她刚来到他家的时候,不懂打扮,不擅搭配,一身朴素。
母亲就像巧夺天工的大厨,把一块毫不起眼的豆腐,雕刻成了水嫩动人的羊脂观音。
三年后的今天,肇飞宇可以不客气地说,易初嫣要姿色有姿色,要气质有气质,要见识有见识,是他母亲手把手教出来的豪门贵妇。
现在的易初嫣,虽然身穿耐脏不耐看的劳工装,举手投足间那份女人味却挡也挡不住。
这个女人不是削尖了脑袋才钻进肇家吗,偷偷吃避孕药,到底是为什么?
“老公?”易初嫣感到他探究的视线,回头。
肇飞宇淡然吩咐:“晚上你回市中心的公寓。”
那边是夫妻俩的小窝,没有第三人知道。以往兴致来了,他总会带易初嫣避开母亲,到公寓享受二人世界。
易初嫣失笑,摇头:“不行喔,这几天要节制。”
果然拒绝了,肇飞宇暗忖。
他面无表情:“我什么也不做,你就当陪我告别我妈。”
易初嫣明白他的意思,伸手轻轻替他揉太阳穴:“你不守着阿姨吗?”
“本家下午来人,接我妈去主宅那边办丧事。你知道,我从不踏入主宅一步,看到那老头的脸就烦。”
肇飞宇闭上眼。
易初嫣的按摩手法高明,每次都能让他放松得睡过去。但今天,她只随意按压几个头部穴位,就收手离开,唯独在他额头留下一吻。
她的娴静体贴让他流连,虽然现在看来,很可能是假的。
易初嫣收拾提包,柔柔地问:“老公,晚上想吃什么?我做好了等你。”
肇飞宇正要回答,手机却突然响起。
他面露不悦:公司和剧组都知道他家中老人新丧,所有工作统统暂停三天,谁还那么没眼色打电话过来?
捡起手机一看,他表情略微松动,接电话。
“妃茵?你怎么打来了……嗯、是,没什么,病了好几年,如今也是解脱……现在吗?可以,我去接你。”
易初嫣冷眼瞧着他。
待他放下手机,易初嫣脸上立刻又恢复温柔体贴的神色:“是明小姐?”
“嗯,今天我有约,你不用去公寓了。”
肇飞宇说着,随手拿起车钥,头也不回地离开。
明妃茵,住在肇飞宇心里的女人。
跟她一比,易初嫣这即将离婚的妻子,什么也不是。
易初嫣耸耸肩,不用自己伺候正好,乐得清闲。
她打扮得跟家政妇一般,拎着提篮出了门,搭地铁再转公车,辗转两小时,这才来到一处安静典雅的公寓区内。
叮咚——
门铃有些哑了,摁起来也很费力,但易初嫣满心愉悦,光是听见应门的人声就已经露出了大大的笑脸。
“妈,我回来了!”她扑进开门的妇人怀里。
妇人穿得很朴素,抱着易初嫣,一脸都是慈爱:“又趁买菜偷溜回来?可别耽搁久了,老太太病重,跟前离不得人的!”
易初嫣进了屋,这才小声说:“妈,我东家的老太太昨天过世了。”
“啊……”妇人一愣。
易初嫣拉着母亲的手,微笑宽慰:“没事,老人家是笑着走的!你女儿我也尽力服侍啦!”
妇人摇摇头,起身给易初嫣倒了杯温开水。
“妈,我回来是告诉你,我被东家解雇了。”易初嫣咬着杯沿,小声嘀咕,“我没地方住,妈……”
妇人笑道:“瞧你的可怜劲儿,妈这屋子小,但多住你一个人也还是没问题的!回来住!”
易初嫣笑成一朵花,抱着妇人直撒娇:“妈最好了!妈是世界上最美的妈妈!”
“就你嘴甜!”
易初嫣嘿嘿笑着,又问:“妈,彩彩和华华呢?在幼稚园?”
“当然了,你以为都跟你小时候一样,整天不知跑去什么地方疯玩!”妇人点点易初嫣的鼻尖,宠溺地笑了。
易初嫣路过幼稚园,远远地看了看正与老师玩耍的小孩们。虽不知哪两个是自家的小崽儿,她也颇感满足,遂转头穿过大半个城区,回到肇家别墅。
肇飞宇母亲的灵柩已经被运走,纸钱沿路零零落落,几名佣人正在打扫。
见易初嫣回来,众人皆露出为难的神色。
易初嫣径直进了客厅,却见主卧的家具被搬出来了不少,她的梳妆台甚至被倒放在落地窗边,抽屉里的东西也散落一地。
“出了什么事!”易初嫣急忙上楼。
主卧房门大开着,一个温婉女声从里面传出:“虽然我不会住进死过人的别墅,但房里有其他女人的东西怎么行?就算我没所谓,我家里人总会介意。到时候,难堪的还是飞宇哥呀。”
“明小姐,少爷送灵柩去了,还是等他回来再……”
“嘻嘻,家里的事情,男人插什么手?我做主就行了。”
这个声音是……明妃茵?
易初嫣三步并作两步,赶到门边,发现明妃茵坐在那张豪华大床上,管家贾婶正苦着脸陪她说话。
眼角余光瞥见易初嫣,明妃茵以为是佣人,遂吩咐道:“那边的,你过来,把窗帘拆了换成水红色。”
“别换吧,红色看多了烦躁,飞宇不喜欢。”易初嫣笑笑回答。
她一边说,一边捡起被扯出衣柜的衣服,进洗手间更换。
明妃茵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
见易初嫣回来,管家贾婶松了口气:“是太太……”
明妃茵这才回过神:“飞宇哥的前妻?就那个钟点工?”
易初嫣把门打开一条缝儿,微笑着回答:“不好意思,我霸占你飞宇哥好几年了,到今天也还没离婚,依然是这宅子的女主人呢!”
明妃茵展开檀香扇,似笑非笑:“哎呀,明明是飞宇哥让我把这里当自己家的!”
“明小姐养尊处优,连客套话都听不出来吗?”
易初嫣换好衣服走出来。
她也是曾被传媒公司看中的演艺新人,三两步之间,气场全开,娇媚与贵气尽显。
明妃茵一时竟然被她给比了下去,愣在原地。
“明小姐,我好像跟你没什么话题呢。贾婶,请送客了。”易初嫣吩咐管家赶人,随后又补充,“对了,把家具和装修的损毁情况拍照留存,连同索赔声明一道,发给明氏财团的律师。”
呆愣片刻,明妃茵才又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假装可怜实则挑衅地说:“哎呀姐姐,我没有冒犯的意思!要不是飞宇哥事务繁忙,人家也不会来帮他整理房间,瞧我这好心办坏事的!我还以为啊,你这种女人,借老太太的光,爬人家儿子的床,等老太太驾鹤西归,自然会识趣——”
“妃茵,不要说了。”
肇飞宇的声音突然响起,明妃茵吓了一跳。
易初嫣拎起手机晃晃,与亲亲老公通话中的提示格外显眼。
心上人假装温婉,背地里张牙舞爪,肇飞宇听了,不知有没有吃到苍蝇的感觉?
她狡黠地偷笑起来。
明妃茵吓得不轻,连忙扑过来,对着手机直叫:“飞宇哥,你听我解释,是这女人故意陷害人家……”
嘟——
易初嫣切断了通话,吐舌:“这才叫故意。”
明妃茵怒瞪她,摸出自己的手机,边打电话边冲出门去。
易初嫣收敛起笑意,眼神如冰。
明妃茵,看来你真不知道……我今天会在这里,可是拜你所赐呢!你欠我的,有的是机会慢慢还……
易初嫣的手里的电话突然又响起来。
易母焦急的声音传出:“女儿啊!幼稚园刚打来电话,彩彩跟小朋友打架被老师骂,她、她就翻墙出走了!找不到了!”
“啊?”
通话被掐断,肇飞宇皱眉,把手机递给助理。
“肇总,明小姐又打进来——”
“不接。”
男人闭上眼揉揉太阳穴,却因指法太差,把自己的头戳得生痛。
此时,真是分外想念易初嫣的好手艺啊。
车身突然一滞,紧急刹车让肇飞宇差点啃上前排座椅。
“怎么了?”
“有个小孩儿突然冲出来……”
助理下车,没一会儿就抱上来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女孩没有受伤,似乎受了委屈,脸上满是泪痕和泥灰,上车之后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看见肇飞宇就紧盯不放了。
喝!帅哥!幼稚园里最帅的小朋友都不如他一半好看!
肇飞宇被打量得不悦,瞥一眼助理。
助理急忙解释:“肇总,这孩子没大人带着。我看附近有人要掏手机,怕把您卷进新闻里……”
肇飞宇冷冷打断他:“放回去。”
小女孩见自己要被退货,扑向肇飞宇,大哭。
“哇,帅叔叔不要丢掉人家!彩彩力气大!彩彩可以帮叔叔打架!彩彩还可以给叔叔当老婆!”
肇飞宇让司机转个方向,送小女孩去派出所。
女孩大声假哭着,牢牢扒住肇飞宇不放。助理本想抱开她,但看她小胳膊小腿儿,不敢真用力把她扒拉开,只好任她把满脸污渍全涂抹在总裁前襟上。
肇飞宇面无表情,继续保持冷气全开的状态,助理与司机都不敢吭声。
可惜小女孩根本不怕他。
甩不开小女孩,肇飞宇戴上墨镜,抱着孩子快步走进派出所。
接待大厅的椅子上,坐着一名男童。
见肇飞宇带小女孩入内,男童立刻起身,到接待窗借电话。
肇飞宇替小女孩填表的时候,断断续续听见那小男孩说:“找到了,在我这边……姥姥放心,交给我没问题……让妈妈过来接我们吧,我身上钱不够打车……”
打完电话,男童嘴巴甜甜地向警员阿姨道谢,然后爬下凳子,径直来到肇飞宇身边。
“叔叔,填写完了吗?”
他伸手拉住肇飞宇的衣角,仰望的角度十分完美,一双大眼睛萌得警员阿姨们心都要碎了。
肇飞宇低头看他:“嗯?”
这孩子……怎么长得有点眼熟?
“要是您填完了,麻烦抱我上去一下,我来填她的认领表。”男孩微笑。
这孩子的笑容似乎也有点眼熟?
不知为何,肇飞宇感到太阳穴抽了一抽。
女孩正享受帅叔叔的怀抱呢,见有人搅局,气得小脸红扑扑地:“华华你走开,我才不认识你!你谁啊?”
男童笑盈盈地望着肇飞宇,自我介绍说:“叔叔您好,我叫易书华,今年四岁,是易书彩的弟弟!”
“坏蛋!不要把人家的名字说出来!”小女孩哇地大哭。
凭什么她是‘一束菜’,弟弟反倒是‘一束花’?她为这个外号跟人打多少次架了!
见他俩真是认识的,肇飞宇把女孩放下地,后者哭着去打自家弟弟。
小男孩却一把将女孩抱住,叹气说:“笨蛋姐姐,下次不要直接出手啦,交给我。我替你玩死那小子!”
“真的?”
“当然。瞧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丑死了。”男孩掏出手绢替姐姐擦脸,瞄一眼肇飞宇,又道,“看你,还把人家墨镜大叔的衣服弄脏了。”
易书彩哭得更凶了。
做弟弟的只好又哄:“好啦好啦,今天妈妈回来,晚上煮火锅怎样?妈妈煮的火锅最好吃了。”
放两个小孩儿在一处,肇飞宇继续把联络表格填完,然后示意警员姑娘照顾孩子,自己带助理悄悄离开。
就在他拉开车门钻进去的同时,一道身影飞速飙过他身边,差点没撞到助理。
那狂奔的是个女子,急得很,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冲进派出所里。
肇飞宇觉着对方身形有些熟悉,但也没多想,坐进车内。
“肇总,回别墅吗?”司机问。
不经意想起明妃茵,也不知她是否已经自行回家了,肇飞宇感到又是一阵头痛。
他自个儿生硬地戳着太阳穴,说:“去我在市中心那套公寓。”
豪车缓缓启动。
肇飞宇拿过手机,选取联络名单第一位的名字拨出:“老婆,在家吗?”
对面吵闹得很,似乎还有小孩叽叽咕咕说话的声音,肇飞宇没有听清易初嫣的回答,不过那也不重要。
他望着窗外景色,随意道:“晚上吃火锅,我在公寓等你。”
那女人自己调味的火锅底料,味道向来堪比大厨出品,他挺喜欢。
易初嫣愣了愣:点餐?这人不是说今晚取消吗?
看看围着自己叽叽喳喳的一对龙凤胎,她为难地挠头。怎么都恰好闹着想吃火锅呢?这大热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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