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的过活

过了一些年我家用4500块钱买了我家前院邻居家的砖房,正好可以方便伺候我家后园子。上面人就瞎折腾,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有天一堆人风风火火来我们村照相,说是一个土房补给一些砖,我家为了那些砖一直没扒土房,当时我家砖房也上镜了,光荣地归为“危房”。这么多年了,政策的实施比生孩子都费劲,一点动静也没有。我家现在房子都装修的不错了,至于土房,我爸说,与其占着地方不如扒了土房多种几棵大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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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那个土房有一阵子还租给别人住,那家那男的有两个媳妇,大媳妇还带个六七岁儿子,两个媳妇竟然相处融洽。大媳妇有一天出事了,身上有多处烧伤,我家那个塑料棚也被烧了,可以看到房梁连接的草棚。后来传言有不同版本,那个媳妇是自己往身上倒得汽油,也有人说,是那个丈夫下得恨手,而且那媳妇撕心裂肺的喊着:“你烧死我,我也爱你!” 他想打她左脸的时候大媳妇会把右脸也给他。

我家那个土房早就摇摇欲坠了,连我爸都劝他家别住这个房子了,可他家还是坚持住,他们家好像上下五口人真是无安身之处了。有一天瓢泼大雨,我爸就慌了,赶紧跑到土房看看情形,那家人扶着最粗的那根木头柱子,窗台上还有地上摆满了盆和桶,还好这夜总算是过去了,相安无事,但绝对不能再住人,后来那家好像又找了其他住处,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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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后园子的土质特别好,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夏天总有人去我家后园子挖蚯蚓,当鱼饵。我家那口井,按压的,总是爱下去,就得有人盯着一个劲的压。有年种了一园子芹菜,在集上买了好价钱,第二年又种,一棵都没长。还有一年在苞米秧旁粘了一些毛嗑,结果长了可爱的小毛嗑,无心插柳柳成荫,顺道卖了,还广受欢迎,最后供不应求,连我家过年买的都是别人家的毛嗑。

现在我爸基本上固定了,先种大蒜,卖完了之后,再种萝卜、苤蓝和晚白菜,总共有几千块的收入,我爸说混个零花。我爸伺候院子很不错,近几年用的浇园子的工具先进了。那个白管子上都是小口口,冲满水,一个个跟小喷泉似的,感觉不错。去年还种了草莓,没少长,就是总掉地下容易烂掉。我家还有两棵沙果树,高二时我爸在集上买了三棵,种在院子里那个不久就夭折了,我爸说五年就长果子了,我大一的时候,两棵树长了五个沙果,我大姐都吃了,一个没糟蹋,后来越来越多,去年结的都吃不完,而且都是糖心的。我家邻居的李子特别好吃,但是太甜了,吃的时候不能直接咬,得掰开,可能有虫子。但是我妈说,果子里的虫子吃了也没事,它们都是吃果子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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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中午我妈破天荒的给我打了个电话,她问我五一回家吗,还说把我和大姐的被子都洗好了。撂下电话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有愧疚,有心虚,更多的是抱歉。我爸妈恐怕是早想我俩了,骨肉相连,血浓于水是骗不了人的。可怜天下父母心。看过了花花世界,灯红酒绿,方知永远守望你的那个家才是永恒的净土,我们终会落叶归根。每次假期过后,从家归来,越发灰黑,农村只一样不好,就是灰大,便再无其他不好。我们村儿星星很亮,北极星大的你可以触碰到,北斗七星构成一个大勺子也特别好看。大学之后一年回家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回家都觉得家人黑了,黑的古怪老气,我有些不忍直视。

过年的时候我我问我妈:大姐,小敏她俩的生日都挺好,都带九,我正月初四的生日好吗?不带三六九。

妈:好,正月属狗多好呀。

我:为啥呀?

妈:正月狗吃的多好呀

我妈说,你爸又买地图了,我说挺好呀,我妈说,黑龙江地图。看来我爸真是不舍得他的两个闺女走远。我爸冬天起的特别早,我二叔、老叔也是,可能男的都有这样吧。把现成饭热在锅里,就出去溜达了,我妈还在懒被窝。我妈说有一次我爸回来扒窗户看两眼就把门锁上了,我妈起来把纱窗卸下来出去的,后来我爸说看家里没人就锁门了。

我爸近些年秃顶更厉害了,有一次我爸低头吃米粉,不地道的笑了。我爸有时就在炕上往墙上用手不停写字,然后一直笑,还会出现幻听,听到有人骂他。我爸大多数是正常的时候,犯病是间歇性的。记得小时候我爸总把我叫到跟前,两只大手放在我脑袋两侧,然后慢慢揪起,这就是拔萝卜,说能长大个,还说起癣也能长个,我每逢秋季都长几片癣,好几天跟没洗脸似的,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全家包括俩未来女婿平均身高一米六,所谓:“空山新雨后,我家一米六。”这是个悲伤地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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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爸妈去洮南看病医生不让我爸喝酒,我爸把酒戒了,我妈说下次跟医生串通好就说抽烟也不行。我爸早上那根烟特别不好。一边抽烟一边咳嗽,咳嗽一下吐一口痰,要不就擤一下鼻涕。

我爸妈都打呼噜,我爸说梦话特别厉害,还能跟他对话,有一次我要去厕所,我爸说,什么挠的都是血印子啥的,我都打怵了。我爸打呼噜还跟喷泉似的吐泡泡,就像那个漱口时,在嘴里咕囔会那样。每次只要我妈推推我爸,侧身就不打了,但一会又回来了。

我爸夏天跟壁虎似的,脸跟身体贴在墙上。我睡觉喜欢睡到脚底下,空间不够就打斜睡,在上铺就只能是三十度角了,我妈总是担心我睡寝室掉地上,我就说有拦着的,她还是一脸不相信的说没掉过地上吗?其实这个真没有。

我爸不犯病时是个极好的人。我们高中回家都是月假的时候,那次,我都不记得自己啥时候说想要吃柿子炒鸡蛋,然后我爸从前街跑到后街才买到柿子,那天,鹅毛般的大雪,冬天里都是大棚里的柿子。我就看到我爸在雪中,深感自己是亲生的。

那时候家里还是旱田,每年都有十天半个月要灌地,我爸最累的时候好几天在地里池埂子旁过夜,我妈早晚送饭去。苞米那时长的得有一人多高,我爸凡是露出来的肉被刮得伤痕累累,因为要一垄一垄的注水,还要抗白龙,挪白龙。我在奶家等爸妈回来,看到我爸进屋,满脸泥土,瘦的都脱了相,沟壑纵横皱纹中,法令纹里,也都是泥土,我爸什么时候老的我都不知道。我爸都没看到我,灌了瓶水又匆匆上地了。好几天没回家住,后来我爸以为我这个月并没有放月假。我爸的脚掌有很多口子,每次泡完脚,都要用剪子刮掉很多白皮,硬块裂了,我爸自己的手拿剪子太别扭,我和我妈谁也不敢下手,我爸只好自己一点一点剪了。

我上高中时都从我奶家坐早上六点半的客车,有时晚上就提前去那里住一宿,我妈晚上送我,到大榆树那里我说不害怕,叫她回去吧,我走了很远然后回头,看到一束灯光微弱的照着我这边,原来我妈一直给我照着路,后来我招了一下手叫她回去,那道光还是一动不动,直到我到了奶家门口,进屋了,那道光才消失。

我想起《目送》中说: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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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村发展迅速,虚富严重。很多人都说不像农村,这几年马云的飞天,连我们村都有快递了,就是取时需要花钱,中介这买卖做的及巧。在客车上,路过大兴镇,火车站翻修,有人说,这以后呀,东方红得设站点了。我听了自然身子正了正,坐直了一点,抬举了,抬举了。

以前村子里的商业中心在我奶家附近,近几年我家附近的楼多了,十天一个的集市也挪到这边。所谓的赶集就是附近的批发商聚集在这里,摆上小摊,买衣服的、饼干的、卖菜的应有尽有,也是琳琅满目。过年还有三天连着赶的集。

不知道哪来的建筑商,城里人砸钱在我们村地段盖楼,拔地而起,“危楼”高百尺。创业的一个楼就是豆腐渣工程,不到一年墙皮就脱落了,真成“危楼”了。我学子宴的时候,我家装修了,安上了暖气,我们家厕所也有蓬,但是门垛子有点太窄了,我蹲在那里可以看到我家大门的任何动态。这些年,我爸也是岁数大了,病好多了,好到我们可以回老家过年。最神奇的是我升学宴时,姥爷他们来了,姥爷和我爸一笑泯恩仇,世纪大牵手,俩人躺在炕上唠了一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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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都是人工插秧,现在都用插秧机,就是拐弯时容易落苗。补苗是必不可少的,我没上大学时,年年都补上一两天苗,补苗从50块一天飞涨成250一天了,多是妇女,男的太少了。挑苗的一般是男的,来我们这外地打工的很多,旅店都有了,大家赚的盆满钵满。有个不幸的事,有个小男孩来补苗,第二天死了,听说是踏入了稻田的漩涡,再也没出来,我后怕,想起自己补苗那次看着近在眼前的栅栏,还开玩笑呢。

那次我和舅爷去老叔家补苗,下了大雨,我们在稻田里,身子和稻苗一起打斜,晕好像在一艘大船上,遇到了暴风雨,忍不住高呼,海燕呀,海燕。我们从稻田地里出来,蒙上了一层塑料,拿了一根大葱,柿子,榨菜,作为午饭。其实上地吃什么都香,最美味的是自己家的大米饭放在饭盒里带来,那是人人羡慕的,只是要起个大早。对于补苗,我是三天打鱼两天噻网,我太没毅力了,况且干这活歇不得的,只要停下来,一定是腰酸背痛,腿下不来炕。我妈说每天最得劲的就是躺在被窝里睡觉的时候,整个夏天全村子都昏昏欲睡,只要没有蚊子的骚扰,睡个安宁的觉,这世上没有比这再幸福的日子了

那年农忙,又赶上泄洪,水稻涝的厉害,老百姓遭殃了,国家的补贴又太少,不够塞牙缝。我叔叔家的四轮子忙着收自家地,我爸就套上小毛驴,把驴车四周围上栅栏,车斗有了,拉着我和我妈上地掰苞米,我跟在后面捡苞米棒。回来时星星都出来了,我就躺在苞米垛子上,车晃啊晃,吱嘎吱嘎的,我就看着星星,找最亮的一颗,我以为这就是生命最好的姿态了。

海德格尔说:诗意的栖居在大地上。那我父母这辈子还真实现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搞不好就草木皆兵。我向来不求大富大贵,心愿同老薛希望,世界和平。那么我的诗意也很简单,就是老公、孩子、热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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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那些故事们仍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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