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曰:“中极之渊,深三百仞,唯冰夷都焉。冰夷,人面而乘龙。”《穆天子传》云:“天子西征,至于阳纡之山,河伯无夷之所都居。”冰夷、无夷,即冯夷也。《淮南》又作“冯迟”。《抱朴子·释鬼篇》曰:“冯夷以八月上庚日,渡河溺死。天帝署为河伯。”《清泠传》曰:“冯夷,华阴潼乡湜首人也,服八石,得水仙,是为河伯。”《博物志》云:“昔夏禹观河,见长人鱼身出曰:‘吾河精’,岂河伯也?冯夷得道成仙,化为河伯,道岂同哉?”
从注释来看,河伯名冯夷,也称冰夷、无夷、冯迟。《抱朴子》和《清泠传》对冯夷成为河伯的过程,则有不同的看法。泠,音灵。
与女游兮九河,(河为四渎长,其位视大夫。屈原亦楚大夫,欲以官相友,故言女也。九河:徒骇、太史、马颊、覆鬴、胡苏、简、絜、钩磐、鬲津也。
补曰:女,读作汝,下同。九河,名见《尔雅》,《书》曰:“九河既道。”注云:“河水分为九道,在兖州界。”又曰:“又北、播为九河,同为逆河,入于海。”注云:“分为九河,以杀其溢。”汉许商上书云:“古记九河之名,有徒骇、胡苏、鬲津。今见在成平东光鬲县界中,自鬲津以北,到徒骇其间,相去二百余里。是知九河所在,徒骇最北,鬲津最南。盖徒骇是河之本道,东出分为八枝也。)
鬴,同釜。此处九河指黄河下游分流出来的九条河道。
冲风起兮横波。(冲,隧也。屈原设意与河伯为友,俱游九河之中,想蒙神祐,反遇隧风,大波涌起,所托无所也。一本“横”上有“水”字。
五臣云:冲风,暴风也。
补曰:《诗》云:“大风有隧。”)
隧,道路。“大风有隧”出自《诗经·大雅·桑柔》,意为大风吹来自有其来路。对冲风的解释,王逸与五臣也有分歧,洪兴祖则不作判断。
乘水车兮荷盖,驾两龙兮骖螭。(言河伯以水为车骖,驾螭龙而戏游也。一本“螭”上有“白”字。
补曰:《括地图》云:“冯夷常乘云车,驾二龙。”《史记》曰:“水神不可见,以大鱼蛟龙为候。”《博物志》曰:“水神乘鱼龙。”骖,苍含切,在旁曰骖。骖,两騑也。螭,丑知切,《说文》云:“如龙而黄,北方谓之地蝼。”一说“无角曰螭。”一音离。《集韵》:“螹螭,龙无角。”)
骖,音参,驾车时,车前两边的马。地蝼,也叫蝼蛄,一种昆虫。显然这里的螭不能解释为昆虫。螹,音渐,古书中一种水生动物。
登昆仑兮四望,(昆仑山,河源所从出。
补曰:《援神契》云:“河者,水之伯,上应天河。”《山海经》云:“昆仑山有青河、白河、赤河、黑河环其墟。其白水出其东北陬屈,向东南流为中国河。”《尔雅》曰:“河出昆仑虚,色白,所渠并干七百一川,色黄。百里一小曲,千里一曲直。”《淮南》曰:“河出昆仑,贯渤海,入禹所导积石山也。)
心飞扬兮浩荡。(浩荡,志放貌。言己设与河伯俱游,西北登昆仑万里之山,周望四方,心意飞扬,志欲升天,思念浩荡而无所据也。)
日将暮兮怅忘归,(言昆仑之中多奇怪珠玉之树,观而视之,不知日暮。言己心乐志说,忽忘还归也。
补曰:此言登昆仑以望四方,无所适从,惆怅叹息,而忘归也。怅,失志也。)
屈原何以怅而忘归,王逸与洪兴祖看法完全相左。王逸认为,屈原迷于昆仑山的宝物,乐而忘归。洪兴祖则认为屈原登昆仑望四方,天下之大,己竟无所适,故怅而忘归。
惟极浦兮寤怀。(寤,觉也。怀,思也。言己复徐,惟念河之极浦,江之远碕,则中心觉寤,而复愁思也。
补曰:惟,思也。极浦,所谓“望涔阳兮极浦”是也。)
鱼鳞屋兮龙堂,紫贝阙兮朱宫。(言河伯所居,以鱼鳞盖屋,堂画蛟龙之文,紫贝作阙,朱丹其宫,形容异制,甚鲜好也。《文苑》作“珠宫”。
补曰:河伯,水神也。故托鱼龙之类,以为宫室阙门观也。)
灵何为兮水中,(言河伯之屋,殊好如是,何为居水中,而沉没也。
补曰:此喻贤人处非其所也。)
乘白鼋兮逐文鱼。(大鳖为鼋。鱼,属也。逐,从也。言河伯游戏,远出乘龙,近出乘鼋,又从鲤鱼也。一无“文”字。
补曰:鼋,音元。《纪年》曰:“穆王三十七年,征伐起师至九江,叱鼋鼍以为梁。”《陶隐居》云:“鲤鱼形既可爱,又能神变,乃至飞越山湖。所以琴高乘之。”按《山海经》:“睢水东注江,其中多文鱼。”注云:“有斑采也。”又《文选》云:“腾文鱼以警乘。”注云:“文鱼,有翅能飞逸。”以文鱼为鲤鱼,岂亦有所据乎?)
文鱼是否指鲤鱼?洪兴祖引经据典,认为还是有一定依据的。琴高,传说中的水神。
与女游兮河之渚,流澌纷兮将来下。(流澌,解冰也。言屈原愿与河伯游河之渚,而流澌纷然相随,来下为污浊,故欲去也。或曰:流澌,解散。屈原自比流澌者,欲与河伯离别也。
补曰:渚,洲也。澌,音斯,从仌者,流冰也;从水者,水尽也。此当从仌。下,音户。)
按洪兴祖的补注,澌字有两意,此处指流冰,则流澌为春天黄河解冻的现象。
子交手兮东行,(子,谓河伯也。言屈原与河伯别。子宜东行,还于九河之居,我亦欲归也。一本“子”上有“与”字。
补曰:《庄子》曰:“河伯顺流而东行。”)
交手为分别之意。
送美人兮南浦。(美人,屈原自谓也。愿河伯送己,南至江之涯,归楚国也。
补曰:江淹《别赋》云:“送君南浦,伤如之何?”盖用此语。)
屈原在作品中常以香草、美人自比。
波滔滔兮来迎,鱼隣隣兮媵予。(媵,送也。言江神闻己将归,亦使波流滔滔,来迎河伯。遣鱼隣隣侍从,而来送我也。隣,一作鳞。
补曰:滔,上刀切,水流貌,《诗》曰:“滔滔江汉。”媵,以证切。予,音与。屈原托江海之神,送迎己者,言时人遇己之不然也。杜子美诗云:“岸花飞送客,樯燕语留人。”亦此意。)
隣,同邻(邻的繁体字为鄰)。媵,陪嫁之人,如百里奚就曾作为陪嫁的奴隶,即媵,被晋国送到泰国,故媵也可用作陪送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