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从学生到流氓
这时，教室外响起了一阵喧闹声，龙君和于燕立刻分开了身子。他俩手牵着手，一起走出教室。走廊里风很大，龙君便把自己身上那件土黄色军大衣披在于燕身上。他两手插进军裤口袋里，朝她看了一会儿，笑着说：“于燕，你这样一装扮，就从城里妹子变成乡下姑娘了，呵呵。”于燕双手将军大衣一紧，边走边说：“乡下姑娘就乡下姑娘，要你管！”
晚上，龙君和于燕分别后，回到宿舍，他的伙伴们早在宿舍等着了。这时五个人便凑在一起，认真地讨论了一下关于对付黒虎的问题。原本，龙君和他的兄弟计划好，等开学后就要去找黑虎报仇的，因为想到于燕会离开，所以时间上只能向后延一延。龙君知道这个学期一完，于燕就要去L省师大读大学，所以格外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日子。
龙君他们每天都早起跑步锻炼身体，同时加强跟林辉学习散打实战，以随时保持自己的战斗力。其他时间里，除了文峰、徐力和余焦仍处于强化训练外，龙君和林辉基本就是约会去了。
龙君和于燕大都是闲逛、聊天，谈些什么革命史啊，文学、音乐舞蹈啊，再不就是人生理想之类的，还有别人眼中毫无意义的肉麻的废话。但主要都是龙君在说，于燕在一旁搭话儿。他俩从校园里走到校园外，再又回到校园里，反正能去的地方基本都去遍了。后来基本成了只要有人看见他俩，就马上知趣地给他俩腾地儿。
林辉更有创意，他知道高玲爱下跳棋，明知自己不懂但也非得陪着下，问题是他那水平太逊了。但他还真有招，他就边下边跟高玲吹，说他在武校时是如何如何的努力，怎样练出双节棍、长茅以及大刀之类的。还有参加武术比赛一举夺冠的风彩，散打实战把教练给打伤进医院，勇斗歹徒以一敌六的英雄事迹以及其它种种。一顿神吹胡侃，只差没把自己说成了中国的特种部队，弄得高玲一个哈哈笑接一个哈哈笑。
当然，龙君他们时刻都在想着去报复黑虎的事儿，为此，还进行了综合全面的分析和讨论。主要是一职中血战的大败和全体重伤，使他们提高了觉悟。经过龙君五人讨论过后，最后确定对付黑虎的时间，定为九月一日，因为那时于燕已经去L省师大上大学去了，龙君没有了顾虑。原本，一切是按计划定好的去施行，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似乎是永恒不变的真理！仅仅是在开学后一个多月，一次偶然在西门广场的意外冲突，使得所有的情况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天是星期天，天气晴朗，春风阵阵，燕子归来。龙君带着于燕，林辉带着高玲，一起去西门广场散步。文峰、徐力、余焦则到广场不远处的溜冰场滑冰。广场上，人来人往，吆喝声此起彼伏。刚开始，倒是一切平静。龙君和于燕在广场边的一个小摊上，挑着各类好看的小玩意。摊支得挺大，上面摆放着各类歌星的磁带盒，男女名星的写真画，挂件、钥匙扣、指甲剪之类的。
林辉和高玲去了另一边的小摊位打汽枪，高玲看中个洋娃娃，正吵闹着要林辉打中送给她。结果，林辉汽枪打了半天，除了中一二个小礼品之外，硬是没能打下高玲看中的洋娃娃。要说这练武术的，应该是心定神闲，近距离射击当是手到擒来。可林辉那天还真就发挥失常，神态浮躁，也许是急于在高玲面前表现一下吧。
“老大，快过来打一把汽枪！”林辉忍不住了，转头直朝龙君喊。
“好嘞！”龙君应声就过去了。
这时，于燕就一个人留在了小摊边，继续挑她觉得好看的小玩意儿。摊位上播放着孟庭苇的《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歌声轻柔，感情真挚，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少女情怀的味道。于燕沉浸在这歌声中，完全没有留意到两三个小混混正朝她走来。而另一边摊位上的龙君和林辉打枪打得起劲儿，根本不会想到有混混去了于燕那儿。那三个小混混，一过去就朝于燕身边挤来挤去，污言脏语的调戏于燕。
“小妹妹，想要什么啊？哥给你买。”一个看样子领头的尖嘴男，不怀好意地对于燕说。另外两个就在另一边挤于燕，堵住她的出口。
于燕那天外面套着一条裙子，裙边镶着紫色的纱，在吊带上两边还各有一条蝴蝶结。一条粉色的围巾系在她脖子上，围巾一头落在胸前，正随风飘扬，看上去确实美得不行。估计这几个小混混是见色起意了，才跑上前去调戏。
摆摊的老板对这类混混调戏女生的事见得多了，每天在这广场上都不知道发生多少起，基本就是观望，都麻木地看着。况且，他要管了，那他在这片地儿也就甭想呆了。
于燕一看这几个混混调戏她，立刻有些惊慌，她拖着微微颤抖的声音喊：“你们想干什么呀？走开！”
这几个小混混一看于燕惊慌失措的样子，更来劲了，口里继续说：“走什么啊，陪哥玩会儿呗。”他们说着就动手去摸于燕的脸。
“走开！流氓！”于燕气得迅速红了脸，心突突地跳。
“小妹妹，别生气嘛，来，给哥抱个！”尖嘴男说着就把手伸过来搭于燕的肩。
“别碰我，臭流氓！”于燕骂着推开小混混的手臂后，转头着急地朝龙君望了望，接着大声喊：“龙君，龙君！”
龙君这时听到于燕的喊声，回头一望，他眼里立刻冒了火。好家伙，几个小子正在对于燕动手动脚。他一手甩下手里的汽枪，转身就急步跑了过去，话也不说，照着调戏于燕的尖嘴男的头就是几闷拳。尖嘴男被打得摔倒在地，鼻子喷出一抹鲜血。龙君不解气，抬脚又对着他的脸一顿乱踢，一直踢到尖嘴男跪地求饶，才松了手。旁边的两个小混混一看这情形，一时都不敢冒然上前，呆呆地站在一边。
要说在龙君他们几个兄弟中，龙君可从来都是不先打别人，除非对方动手了，他才放开了打。林辉和徐力才是那种先打了对方再说话的人，脾气也最火暴。但今天，龙君可忍不了，谁要欺负于燕，那他真敢跟对方玩命了。林辉和高玲这时也跑过来了，高玲赶紧挽起于燕的手，问她有没有事。林辉怒气冲冲地上前一把抓住尖嘴男的头发，伸手就挥了一拳，接着又将旁边两个惊呆了的小混混各扇了两耳光。他本想还接着打，龙君拦住了他。
“算了，这几个小子已经伤得不轻了。”龙君说。
林辉松了手，踢了尖嘴男一脚，朝他吼了句：“滚！”
两个小混混便扶起地上的尖嘴男，默不作声的，晃晃悠悠往广场外走了。
广场上恢复了平静。龙君他们四人，这时就一起到林辉还没打完汽枪的摊位上，接着打枪玩。龙君和林辉轮番上阵，打了不少小玩意儿，虽然没打到洋娃娃，但高玲还是一脸的高兴劲儿，在那儿乐个不停。
正当龙君他们玩得正欢时，只听见广场上，传来一阵一阵的嘈杂声。起初，他们还没在意，等到那吵闹声离他们越来越近的时候，他们回头才发现十几个人正围在他们身后，领头的正是黑虎。
“我说谁出手这么重，打伤我兄弟，原来是你呀！”黑虎蔑视地对龙君说。
“是我！”龙君沉稳地回了句。
“怎么，上次的伤好了？皮痒了是吧！”黑虎抖了抖黑色长风衣，露出衣里面藏着的蹄骨尖刀。
“妈的，怕你啊！正要找你算帐！”林辉一脸恶狠狠地说。
这时，对方十几个人都朝着龙君和林辉亮出了家伙。砍刀、钢管在那儿敲得咚咚直响。摊位边上的人群，一见这阵势，都向后面闪开了，远远地看着热闹。
黑虎阴着脸说：“看来，今天又是你们自找的了，别怪老子手狠！”
龙君没有畏惧，他上前一步对黒虎说：“黑虎，你要打，老子今天奉陪到底！不过，你要是爷们儿，就先让这两个女孩儿先走，她们和这事儿无关！”
黑虎说：“好小子，有种！我黑虎混了这么多年，从不打女人，我答应你，让那两个女孩儿先走！”
龙君这时转过身，来到于燕身边小声说：“你和高玲快走！去通知徐力他们，记着，不要再回来！”
于燕吃吃地望着龙君，一个劲儿的摇头。龙君没出声，将她硬拉到了高玲身旁，又朝高玲使了使眼色后，就和林辉把她们推了出去。
回过身子，龙君顺手抄起摊位上两杆汽枪，丢给林辉一把，又朝摊位老板说：“借用一会儿，损坏了赔你！”那老板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早缩着身子溜一边躲着了。
仇人相对，分外眼红。林辉拽着汽枪早忍不住了，正寻机会找黑虎报仇呢，这倒好了，省得再去找他。他想都没想就冲上去，拿着汽枪对混混一顿猛打，只怪那汽枪枪柄质量太差，没几下就散了架。龙君直朝黑虎奔去，不过也才几下功夫，枪把就被黑虎那把蹄骨刀给凌空劈成两截。要不是躲得快，龙君这会儿的脑袋，估计都得开炉了。七、八十年代的东西，倒还挺真挺实的，九十年代初开始，那东西质量真差到了极点，假货满天飞。龙君和林辉对上眼神儿，都无奈得很。
“上！给我打！”黒虎吼叫一声，十几个混混开始反扑了。
龙君和林辉都只得一手拿个枪把，一手拿个枪杆，和冲上来的混子混战起来。要说，也真奇了怪了，那人一不要命了，连刀都砍不上身。倒是有些人怕这怕那畏畏缩缩的，一上来准得中刀。黑虎手下那些混混中使刀的，可就是刀刀砍不上龙君和林辉，反而是使钢管的，让龙君和林辉各挨了好多下。
龙君和林辉这时没有散开，他俩的想法基本一致，就是朝黑虎打，反正都是打，那就专打领头的。于是，俩人一起朝黑虎打过去，黑虎手下那十几号人一看，也都拼命朝龙君和林辉打过来。混乱中，龙君左手挨了一刀子，血正往下流，他挡着身后的那十多条钢管。林辉这时直往黒虎跟前凑，黑虎也不是吃素的，抄起刀就迎着林辉而上。要说黑虎的刀法还真不赖，一刀朝林辉挥过来，林辉向后一躲，刀尖划在了他的手背上。要不是林辉有武术底子，反应迅速，只怕被黑虎的蹄骨刀划的就不是手背了。林辉这时也挂了彩，钢管自是都没少挨。
正当形势不好时，只听得后面一阵尖叫，原来徐力他们三人来势凶凶地打过来了。徐力不知从哪弄来的刀，一路恶狠狠地杀过来，直奔黑虎而去。黑虎抄刀朝徐力砍来，徐力迎着这一刀而上，刀砍在了徐力的肩膀上，但徐力的刀此时也捅在了黑虎的腹部上。
顿时，鲜血流湿了黑虎整个下身，地上马上见了红。黑虎也不服输，他提起蹄骨刀又往前一捅，偏了，一刀捅在了徐力的手臂上。黑虎又拔刀朝徐力头上砍，这一刀力道很大，砍得极为迅猛。徐力眼前刀光一闪，在一片情势危急中，他只能自卫还击了。他先是用刀挡住了黑虎砍下的生猛的一刀，一声咣当声过后，徐力一刀捅在了黑虎的肋骨上。黒虎身子一颤，接着他举刀再次砍向徐力，徐力下意识的抽出刀连着狠捅了黑虎腹部三下。这三刀速度非常快，完全是下意识的自卫还击，前后不过三秒。黑虎身中数刀，血流全身，呯一声轰然倒地。他身后那帮小弟一看这场面，个个都吓退缩了，扔了东西就跑。
广场上响起了一阵尖叫，买卖东西的人们，都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血淋淋的场面，大气不敢出。不远处一个摊位上安放的喇叭，正机械地响着“卖瓜子杏仁--卖瓜子杏仁--”声音格外刺耳。地面上，黑虎安安静静地躺着，面色极其的难看，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地望着天空。此至，西正街和北正街有名的混混，K市南站的混混头子之一--黑虎，再不存在了。
龙君他们一起走了过来，看着地上血染全身的黑虎，却没有一点儿报仇过后的快感。大家都沉默的相互望着，似乎都有些心惊胆战，毕竟打架归打架，他们可从没杀过人。他们望望黒虎，又望望天空，天空一片蔚蓝，春风还是徐徐吹来，一股血腥味儿荡在空气里，使人恐慌。
许久，龙君平静地说：“报案吧！”
徐力说：“人是我杀的，跟大伙儿无关！”
林辉说：“怎么无关，我们都在这儿，要担一起担！”
“对，一起担了！”其他人都嚷道。
这时，不远处的于燕和高玲一路跑了过来。
于燕边跑边喊：“龙君！”
龙君转头见是于燕，不禁板着脸朝她吼道：“不是不让你来了吗？怎么还没走？”
于燕被龙君这一声吓得顿住脚步，她小声说了句：“我--担心你！”
“快去报警！”
“哦！”
后来的验尸报告显示：黑虎死于致命的刀伤，徐力下意识捅向黒虎腹部的那三刀，直中了黑虎的要害。调查取证，公安最终判定杀人者为徐力。在公安局，没有任何前科案底的徐力，被最终判定属于正当防卫。虽然他捅死的是两劳释放人员，公安严历打击的黒社会混子，但徐力毕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人，考虑到自首伏法态度良好，量刑上从轻判决，最终徐力被判劳教三年。
如果徐力没有杀人，没有劳教三年，可能之后K市不会有徐力这位既凶狠又具有影响力的江湖人物。那时如果有人劳教了，极有可能会学得更坏。很多闲散在社会的小青年，在人心险诈恶劣的牢狱生涯中，有了和其他更加凶狠的人物扎堆的机会，扩大了与混子流氓结交的交际圈子，使人的自我保存能力、生存能力更强。
总之，徐力经此一炼，使他成为了龙君团伙中最有名的凶猛人物之一。而事实也证明，他在劳教犯人中，也是绝对的老大。他迅速在狱中集结了一大批社会混混，有的，还有不少是以前有名的混子头目。后来，刑满释放，这帮人全都跟着徐力混。
龙君他们五人这次彻底被蓝星电脑学院开除了。虽然这属意料之中，但有一件事，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那就是曾经给过龙君他们帮助的一班班主任吕老师，也在那时请辞离校，去向不明。
西门县的人们几乎都在谈论，西门广场上，两帮流氓打架斗殴致人死亡的事情。而讨论的重点，一是死者是西门县有名的黑道头子黑虎，二是杀死黑虎的人是谁？据广场目睹人员传说，他们是以一个叫龙君为首的五人流氓团伙，去年砍了西正街有名的混子长毛，又在一职中捅了北正街有名的混子黑皮，而这次捅死的是西门县名气更大的黑道头子之一的黑虎。这个团伙打过不少硬仗，个个都是心狠手辣的流氓......
自徐力杀人事件后，龙君他们被学校开除，正式从学校流落到社会，从学生转变成无正当职业的闲散青年。当然，龙君和他的伙伴们无一例外的，都成为了别人眼中新崛起的西门县有名的流氓。
但这，并非是龙君最关心的，他最关心的是于燕。因为，那天在广场上，她和高玲也在场。于燕身上还沾着他的血迹，并且一同走进了西门县公安局。龙君他们做完笔录后被全部拘留，而于燕，一个貌似认识她的公安政委张政委单独将她接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