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

不知为何,最近总是梦见她。更不知这算噩梦,还是美梦。

我叫杨光,十一年前去了一座名叫孟郦的城市打工,孤身一人。

我出生农村,从小就成绩不好,挣扎着读完了高中,意料之中地没考上大学。在我们村里,年轻人除了考大学只有外出打工一条道路,留在村子里是会被瞧不起的。父亲建议我跟着小叔去附近县城搞装修,我拒绝了。那段时间心里止不住地烦躁,我想一个人去一座陌生的城市躲起来。

我记得临行前一晚,父亲蹲在院子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夜色已经降临,只能隐约看见他的轮廓,我依在厨房的门框上,望着那一明一暗的烟火来猜测他的动作与心情。过了半晌,他问:“你说的那个什么孟...孟郦是哪里来着?” 那是我从地图上随便找的一个地方。

“哦,不远,坐火车半天就到,我有个同学在那里。”我装作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其实心里充满了忐忑。

“那..是做什么呢?”,他接着问,声音有些沙哑。

父亲做了半辈子农民,没什么文化,对于我出去打工他即觉得应当又觉得失落,总之他贫瘠的大脑似乎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心情来表达。他跟我对外面的世界都没什么概念,同样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我们附近的县城,他觉的县城是个好地方,比县城还远的地方应该更好。至于有什么不好的,他想不来。我也想不来,我只想一个人出去冷静冷静,但心里充满了不安。

我一边走回卧房,一边故作轻松地回答:“哦,我同学他们亲戚开了家饭馆,说是介绍我去做学徒。”

“那好,那好..”

我从他背后经过,看到他佝偻的背影跟夜色融成一片,鼻子一酸,道了声赶紧休息就躲回了房间。

半夜无眠,还没等天亮我就早早地起了床,背起早已收拾好的背包出门,发现父亲早已等在院子里。我坚持没让他送我,但是收了他又塞给我几百块钱,前一天他已经给我一次盘缠了。家里的钱不多,他给了我这些家里应该不剩多少了,但我也没拒绝,我心里明白这个是怎么也拒绝不掉的,要是用不完再带回来好了。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离家,我和父亲都很好地藏起了眼泪,我头也不回地走向车站,心里想的是应该用怎样的姿势回来。

我一路打听,转了好几道公交才终于赶到车站,车站不大,人很少,我买了一张去孟郦的硬座,怀着忐忑的心情上了火车。

车厢里坐着零星几个陌生人,窗外是逐渐后退的青山,火车摇摇晃晃没有公交车舒服,哐哧哐哧的声音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敲打我的心似的。

我一路上,看着窗外的风景,最初的紧张、不舍逐渐消散,我想着人总要长大的,每离家远一米就意味着我长大了一天。如今距离已经不好计算,但我应该像大人一样去面对这个世界了。况且,真的已经是个大人了。孟郦是个什么地方呢?楼应该要比县城高吧,他们的语言能听懂吗?到了得吃碗面,那地方应该有面吧.....我止不住地胡思乱想着,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已是晚上,有些头晕,但不觉得饿。我怕自己坐过了站,慌忙站起来问乘务员才知道还没到,不过马上到。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广播传来:“尊敬的旅客朋友们,前方到站孟郦车站,有下车的旅客请提前收拾好行,准备下车。”

我心说,普通话真好,要是全世界都说普通话就好了。

到孟郦车站的时间是晚上九点,我手腕上的电子表是高中同学送我的礼物,夜里能发光,还能设置闹铃,我很喜欢。跟着人群出了车站,外面是个广场,路灯很亮,人很多,天空是一种奇怪的亮灰色,我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正在我准备就近找个旅馆的时候,有个大姐一下子闪到我面前,热情地问我:“小兄弟,住宿不?” 她看起来很年轻,头发烫的卷卷的,身上有一股洗发露的香味,长的不丑,就是普通话稍微有点不标准。我在犹豫该怎么回答她,她又往前凑了一点,我看到了她的眼神,笑眯眯的带着几分机灵,这种眼神让我想起了高中那个同桌,她是个有钱人家的姑娘,她经常拿这种眼神看我,她称之为挑逗,我当时不懂。

“啊,那个,远不远啊,多少钱?”我想问的更清楚一些。

“哎呀,走吧走吧!姐姐不会坑你,便宜点,一晚五块!”我还在思考,她已经拉着我的胳膊往前走了。我试着挣脱,她所幸一下子抱得更紧,我只觉得软软的肉贴在了我的胳膊上,一阵更加浓郁的洗发露的香味扑鼻而来。

“那个...大姐,你放开我,我自己走吧。”我实在有些不自在,只能硬着头皮跟她说。

“哎呀没事没事,这就到了。第一次来孟郦吧?别怕,姐姐是好人!哈哈哈”她热情地把我拖拽进了一个暗黑的胡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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