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钱大江
下午娘打电话来说红红在送女儿出国回东阳的途中先去了盛兆坞,在朋友圈里又看到晓霞从诸暨回杭州高速路上拍的照片,这两件事是今天最令我高兴和欣慰的了。
我得加班,前段时间住了院的丈母娘又在家里康复,所以去不了香园岒外的泰山。只能在家里的茶几上折叠了一些锡箔纸元宝,放了一只打火机在口袋里,再去黄胖岭上的小超市买了对小蜡烛,一刀黄纸和一束红香。这时老娘电话问我是否带了米,于是回家又拿了小半罐的米,上山去父亲学大寨开辟的菜园子里给远在诸暨的父亲点根香烛、烧点纸钱。
趁着守护点燃蜡烛的空隙,我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了父亲生前亲手完成的水利工程。
车站的宿舍造在位于白沙桥头电视塔下的一个山头上,从山脚到山顶宿舍的围墙一共有一百零三级徒直的台阶,这是我亲脚登、亲口数过的。因为地势高所以山上宿舍的自来水要靠水泵打到楼顶的方形水池里,然后再自流到各个厨房和卫生间。当时负责车站两幢宿舍楼打水工作的是两位退了休的师傅。一位姓石,另一位姓杨,记得石师傅曾是驾驶员,跑遍了全国各地,而杨师傅则养了许多只画眉,清晨山上宿舍楼边都是那些画眉清脆的叫声,热闹得很。
打水的工作其实并不好做,水池干了要挨淘着米或洗着澡的工友骂,水池满了流出来又要挨那些被淋湿了衣服或是被子的主人骂,但他哥儿俩仍在由厕所改造的泵房兼宿舍里,在一只只挂在泡桐树和悬铃树枝上的竹丝鸟笼的陪伴下打发着退休的日子。
父亲却从那溢出水池所形成的楼梯走廊前的水帘里酝酿出了一个变废为宝的计划。我没有亲眼看到父亲是如何实施他引水灌溉那片大寨地搭的工程的,但从这些照片里我也能猜出几分来。先是在楼顶的水池旁边找到一个坚固的支撑点,将一段不知从哪个工地捡来的旧钢丝绳的一头固定住,然后沿着钢丝绳用细铁丝把买来的塑料水管一节隔一节地捆绑牢,又将水管的一端放入水池。我不知道水池有没有盖子,但我估计是没有的。记得好像车站的宿舍是造好后才发现因为地势太高特别是夏天经常要停水,所以临时在屋顶用钢筋水泥和砖头加做了一只不大的水池,之所以不大是怕楼顶预制板承受不了的缘故。
捆好后父亲再将圈好的钢丝绳向水池对面的山头抛去。不过据我父亲的智慧,他更可能是用麻绳捆住钢绳的另一头,然后先抛麻绳到对面山上,再爬到对面山顶用麻绳慢慢地拉钢绳。这样安全,因为这段水管下面是宿舍的走道。
拿到钢丝绳后,他在地搭边事先找好的一棵较粗的树干上固定好钢丝绳。接下来就要解决如何贮存水管里的水了。聪明勤劳的父亲在地坎边上埋了一只车站搬家时剩下不要的圆口水缸,听娘说这口缸是当时父亲花了钱请小工背上山来的。在水缸边父亲用水泥做了段喇叭状的导水口,又在导水口端沿着山势向下埋了一段钢管,钢管的出水口下是一只种过花、养过鱼的石水池。这水池灌溉的是另一块地搭,而水管里滴出水又能让两个师傅立即判断出楼顶水池满了,须立即关闸停泵。
诸暨人管用锄头将泥块扒拢成的一块块长方形又微微隆起的种菜地叫地搭,我不知道普通话怎么说,就是知道我也不会去用它或写入我的文字。因为地搭这个熟如亲人的名字早已融入了我的血液,就像我把他叫做爸爸的那个人,无论他是在我的眼前还是在盛兆坞的香园岭外,在我的梦里还是在天堂我太婆的身边。
我沿着长满了青草东倒西歪的石阶转了一圈,回到水池旁那对正燃着的蜡烛边,正想在满满的水池里洗下手,可是我定睛一看,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我在明净的水池里看到了父亲熟悉的面容。他微笑地向我点了点头,像是非常赞许我把蜡烛和香点在水池边的做法。
于是想起了我来山上之前,娘的电话里除了要我带米外,再三嘱咐我必须要等到蜡烛、香和锡箔元宝的火全都熄了后才可以离开,还强调说今天的风很大。爸爸,我刚才在水池里看到的你是乘着娘说的很大的东北风从诸暨赶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