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李善德“良元兄”的,是他的两个熟人韩承和杜甫(可能是名人效应,看到杜甫倍感亲切)。
杜甫新授了官职,韩承想要请客贺一贺。
三人来到酒肆中,接待他们的不知是服务员还是老板娘,只略一打量三人衣着,便将他们引到酒肆一处壁角。看来,势利自古而来,到了如今只是没有减退而已。
韩承嫌人势利,摸出十五枚大钱,往案几上一拍,明里就直说道,为了子美授官,要好生庆祝,叫乐班。
一听三位里竟有实官,势利眼竟立马秒变巴结高手,唤来乐师,送酒。
闲话少说。
三人坐定,饮酒,李善德酒入愁肠愁更愁,泪水滚烫跌落。
把韩承和杜甫唬住了,急忙问怎么回事。
听完李善德如实讲完事情的缘由,杜甫认为极其荒唐,忍不住问难道没人说给圣人知么?
韩承坦率而犀利地分析了现状和整件事的不合情理却不可违被,李善德是替罪羔羊,击鼓传花手里握着花的那人。
他是财会人员,账目清晰,对官场看得最为透彻。
我们大概看一下韩承话里透出的意思:他们部里,最讨厌的,不是逃税赋的人,而是像李善德一样,受了圣人临时差遣,卷着钱消失了的逃奴。按理说,一个国家,钱的来由出处都是有账可寻的,可那时候,圣人已不太爱讲法度了,圣人一句话,钱就能不受三省六部的监管,直接从国库中划走,爱干嘛干嘛去了。
韩承举了个例子:浙江每年要给圣人进贡淡菜与海蚶,为些专设一个浙东海货使。在这位使者运作之下,水运递夫每年耗费四十三万六千工时,这得多少钱?管账的看不见账目,因为人家使臣只跟皇帝奏对,而宫里只要吃到海货,便心满意足,至于花了多少钱,他们可不管。
我们看到的,还是大唐的盛世,谁能能想到,圣人花钱时,也会有人眼红,明里暗里大的小的,在圣人花钱的愰子下,跟着把国库里的钱,一起霍霍地揣在自己怀里,时间长了,宫里平常人根本想像不到的吃穿用度和长期腐败,让富裕的国,变得亏空。别的不说,万一发生战争,需要用钱!怎么办?
圣人受了祖上的德,享受了几十年繁华、安定,过惯了轻闲奢靡日子,或许已经认定,这就是永远,战争?什么鬼,世上哪有鬼?国泰民安的,战争太遥远了!
妈呀,一个国家,被这样管理着,细思极恐啊。
杜甫怒斥“蠹虫”!
李善德却听出了话里的暗示,听着好像在抨击朝政,分明是鼓励自己仗势欺人,做一个肆无忌惮的贪官啊,眼神有点亮了起来,却还是惴惴不安……
韩承继续提点,问六月初一之前,是什么意思?
李善德一脸懵懂,是啊,老老实实做事的人,哪里想得到那么多。
韩承又由李白的诗,说到贵妃,再说到贵妃的生辰是六月初一。
这下,李善德明白过来了,这新鲜荔枝,为的是贵妃生辰,是圣人想要贵妃开心,这事比圣人自己的事,还要紧要,换句话说,这事,不管怎么办,没人敢阻挠!
忠厚,只想办事,从没注意过差遣背后蕴藏着巨大力量的李善德,这才闻到了敕牒中隐藏的权力的味道,心障被捅破,他完全可以横行无忌。
可六月初一之后呢?
韩承“和离”两字,又如重锤一般,砸在了李善德胸口。
荔枝这事,注定是办不成的,早点和妻子和离,将来事发才不会累及家人,自己还可以趁这最后的四个月横行一下,多捞油水,还了香积贷,孤女寡妇好歹有处宅子,再有点钱继续生计,也是能活的,只是自己,还是要死啊……
李善德思虑之后,正要写和离书,却被杜甫按住了,他虽只会做诗,不懂庶务繁剧,却不肯轻言放弃,他说,没有去过岭南,没有亲眼见到过荔枝,怎么就轻言无解?竟然左右都是死局,为何不亲自走一趟岭南,再做定夺?
听完杜甫讲的一个身处绝望境地,却向前拼死一搏的老兵故事后,看着杜甫亲笔疾书的诗句,“骨肉恩岂断,男儿死无时”,李善德握着低卷的手腕突地一抖,胸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漾开了。
李善德,会跑一趟岭南吗?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