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小说《飘》里男主人公瑞德是聪明的,虽钟情于那个发脾气摔花瓶,绿眼睛绿舞裙,偷喝还魂水,充满对生活热情的小魔女思嘉,可还是努力保持着相当远的距离,甚至隔些日子就消失一段时间。
他怕,思嘉利用这份深沉的爱控制自己。那份爱,会像一条小鞭子一样,高高地举在头顶,温柔地抽打,却鞭鞭见血。所以躲,逃避,用疯狂的工作和别的女人来麻醉,可还是禁不住那份诱惑,顺从内心的真实愿望,与思嘉结了婚。
再往后,他们的爱在双方无休止的误会中,一天天走向消亡,如同满天的浓雾,自东方晨曦初现,就开始一点点被喷薄而出的温暖光线稀释。最后,情如春梦,归于无形。不过,在长期的拉据战中,双方还是实现了各自的人生价值,勇敢地共同站在灿烂的阳光之下,完美诠释了南北战争期间南方青年的形象。
优秀的文学作品实在是好东西,每一个看到这本书的读者,同时也看到一个浪漫多情风景优美活力四射充满魅力的美国,而不是新闻里常播的那些枪击与暴乱。思嘉与瑞德的爱情,与美国四年一度喧嚣热闹的选举一样,结果如何,都不在考虑范围内,不过是一朵开在国家形象广告和名片之上的艳红西番莲花。
没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走,再怎么费心也想不出猪的样子。花儿也一样,得有其生长盛开所需的相应土壤。搁到本国清朝蒲松龄老先生笔下,再优美动人的爱情,无非产生于那些美丽的狐仙女鬼。虚耗多少脑细胞,也写不出思嘉这样的女主,正如美国作者写不出本国的《聊斋》《红楼梦》还有那些名传千古慷慨激昂的秦汉古文一样。
蒲先生笔下的书生,往往希望私情绝对隐密,消受艳福且无需担任何责任。因此,书中与他们有约的女性需行踪诡秘,扮演为书生弥补人生的缺憾的角色。寂寞时,及时送来一片温情。该离开时,又如水过无痕。无生计拖累,不求承诺,又不会给对方正常的生活带来干扰。
《聊斋.云萝公主》写了一位美丽的神女云萝,做完慰安妇,本可功德圆满,可惜还留下两个儿子。其中不成材的小儿子叫“可弃”——长大后偷赌,破财败家,招惹事非,气死老爹。幸好,云萝早料到,给他预定好管束之人——长大后娶姓侯的小家女做妻子。
侯女聪明美丽,丈夫出门都限定时间,过期就骂还不给饭吃,可弃对她是又爱又怕,做坏事少了。一年后,侯氏生子,有了盼头,妇曰:“我以后无求于人矣。膏腴数顷,母子何患不温饱?无夫焉,亦可也。”更是把不成材的丈夫当螳螂一样对待。
有几段夫妻对打的场面,作者写的极传神:“会可弃盗粟出赌,妇知之,弯弓于门以拒之。大惧避去。窥妇入,逡巡亦入。妇操刀起,可弃反奔,妇逐斫之,断幅伤臀,血沾袜履。”
被老婆打,自然不服气,跑去找哥哥告状。他哥自然知道是兄弟不对,不管。又跟嫂子说好话,求她管管,哪怕让进家也行。嫂子说也不顶事,人家媳妇坚决不让进门。于是急眼,“可弃怒,将往杀妇,兄不语。可弃忿起,操戈直出。”接下来又是一场恶战。“可弃入家,妇方弄儿,望见之,掷儿床上,觅得厨刀;可弃惧,曳戈反走,妇逐出门外始返。”
小媳妇这一连串的动作写的精彩!放孩子,找菜刀,赶出门,干净利落一气呵成。后来看在大哥的面子上,才让丈夫进门,“俟兄出,罚使长跪,要以重誓,而后以瓦盆赐之食。自此改行为善。”接下来更好笑,“后年七旬,子孙满前,妇犹时捋白须,使膝行焉。”
《聊斋.江城》里两个怕老婆的连襟在一起喝酒,说起话来,老二笑话老三,老三反驳,“我媳妇长得美,爱她才怕她。不像某人,媳妇长得不咋地,比我还怕!”不料传到二姐耳中,被用擀面杖胖揍一顿:“二姊怒,操杖遽出。生见其 凶,跴屣欲走。杖起,已中腰膂;三杖三蹶而不能起。误中颅,血流如沈。二姊去,生蹒跚而归。”
回家,江城一听,生气了,“我家男人,用你来管教殴打!”于是找她二姐算账去,“更短袖裳,怀木杵,携婢径去。抵葛家,二姊笑语承迎。女不语,以杵击之,
仆;裂裤而痛楚焉。齿落唇缺,遗失溲便。”江城下手,那叫一个稳准狠,藏个小木棒冷不丁给她亲姐来一下,倒地,接下来撕开裤子,痛打,直打到牙掉嘴唇破,大小便失禁,才走。
江城二姐自然不服气,回头派自己丈夫去讲理。老三赶紧跑出来给姐夫小葛说好话,葛偷着说,“仆此来,不得不尔。悍妇不仁,幸假手而惩创之,我两人何嫌焉。”没想到走风,被江城听到,奔出,“指骂曰:“龌龊贼!妻子亏苦, 反窃窃与外人交好!此等男子,不宜打煞耶!”接下来,“疾呼觅杖。葛大窘,夺门窜去。”后面的种种恶行描写更是不堪,如剪肉,针扎,把饼踩脏才给丈夫吃……
自然,作者这样写是宣传因果的。江城前生是长生鼠,被她丈夫的前身误踩死。后来在佛法的感召下,江城改恶从善,做回贤良妇。
爱,才怕。毕竟男人力气比女人大,做妻子的最好还是别动用蛮力,更不要遇事就没完没了地唠叨,惹恼了,未必能打过男人。哎,有情什么都好说,看什么都是好的,挨打都心里欢喜。无情,给人家吃蜜,给人家吃蜜,都讨不来欢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