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是只在夜里想起你,你陪伴过的日子,淌过溪水的脚丫,攀上陡枝的手掌,很多年过去,当我背上行囊,去了远方,繁华的城市孤寂冷清,闪烁着光的路上只有我一个人前行,可是闭上眼,梦里一切都是你,到处都有你的气息,叫我如何忘记
我又点上烟,新买的烟灰缸,缸底妖异的花,舒展开它的叶子,来的人多,没有人注意过,可能怪我,我连累它失去存在感,主管在透明的办公室里休憩,隔着玻璃我也知道他睡得很香,我低下头,烟抽完了,心里空旷得慌,邻桌的女人化了妆,拧起眉头瞪我,我看了她一眼,手指在键盘上清脆的敲打,假装没有看见,是我在职场学会最快的情绪,人活着大概都累,脸色不止是表达,就像我脸色苍白,却不想死掉一样
快要下班的时候,我喝了一杯咖啡,速溶的颗粒使睡意无效,也许离开办公室我真的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性情孤僻没有朋友,住的房子有一面墙潮湿布满藤蔓,密密生长不向阳,活在贫瘠的我心里也许它也难受,房东种了许多太阳花,五颜六色煞是好看,一小盆就能撑起整块阴暗,到处光线斑斓
城市的夜里仿佛热闹,我融入不了,房东和我说话只是想问我能不能搬走,他会生气的看向那片藤蔓,等他走后,我卷起它细嫩的芽叶,它存在着,还有愿意听我细碎光阴的东西存在,这多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仍会梦到死去的萁,毕业以后要一起工作上班偷懒的想法好久不在了,萁离开后的几个月,是我这辈子最混沌的时候,直到现在,我仍然没有离开过萁,我自以为
有段时间下雨,我请了长假赋闲在家,我待的地方离市区远,阴雨天会把所有生活垃圾冲洗到街上,屋里的藤蔓会继续生长,昏暗会给它足够的养分生出最绝美的仇恨,萁曾来过我的房子,她说我不知道好好生活,不知道追着阳光追着希望,我窝在沙发上,看她戴我很久以前买的新的橡胶手套,看她把电视柜上厚厚的灰清理干净,我要是个男的我就娶她,她是移动的太阳,是我赖以生存的快乐,仅有的欢喜全都能给她,后来她带着那些过往去了天堂,我最后一次见她,脸色苍白可仍然在笑,那么快乐,我就假装不懂生离死别,像傻子一样从头笑到尾,直到她放开我的手脸色清灰,直到白色的人群推开我,直到她的家人痛哭,我张开嘴,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她就这样从我面前离开,粗糙的白帆布会划破她娇嫩的脸颊,贫瘠的土地会陪着她慢慢腐烂,等到许多年以后,也许不要很久,我要在你身侧躺下,做最快乐的白骨,无人认领的失物
萁的故事陪了我两年,房东催着我滚蛋两年,屋里的藤蔓也存在两年了,我的房间永远散发着霉味,窗户朝北,门口能看着日落,我没有看过日出,我很想有一扇朝南的窗,可是更舍不得清除藤蔓,藤蔓,藤蔓,陪了我两年的喜怒哀乐,陪我喝光一打啤酒,在梦里冲我展露枝叶,虽然昏沉光暗,可它早就成了我的倾诉者,我没有办法拆掉它乞求一个季节的阳光,它不能温暖我在寒夜的孤独,可是,明天我就要离开了啊,我不能带走所有
我坐在床上,木板有些不平,发出咔咔的杂音,对面楼层的白炽灯打在我脸上,生生的疼,我擦了把眼睛,沾湿整只手臂,呜咽也不能,就像一场黑白静默的电影,观影者大笑恍然,戏子却白白颓废一整个时代,哭泣是能让人发笑的,活着是给别人看的,你痛苦也好,微笑更甚,强装着坚强,重映了什么,剧情然后高潮,最后结尾,观众仍是笑着,演技能掩盖清晰的悲伤,自己触到伤口,仍然会疼
我起的很早,即便这样,我还是没有赶上日出,收起触感冰凉的衣物,其他没有想带走的,房东重重擂着房门,我连应和都懒得,提着行李状似轻松地拧动门把,门外是他阴沉的眼睛,他瞟我一眼,我掏出锈迹斑斑的钥匙给他,再看了一眼满墙的藤蔓,房东走进时眉间遮掩不住的愉悦,成了我这些年最大的讽刺,我最终还是要离开最安生的地方,离开萁,离开藤蔓,离开这永远朝北不见光的房子,离开痛苦的躯壳
行李不多,过往仍然沉重,我所能知道的最欢喜的事情,后来都老去,直到我也白发苍苍,不再忆起故人模样
远方从没有童话,只有一如既往的痛苦,夜里孤单的心酸,城市繁华,夜晚如歌,可是一闭上眼,心里梦里全有你,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你,有你的地方,最好不过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