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殇,暮似年华。秋意冷,犹似别离。
秋风悄然吹过,行人这才拉紧衣帽,察觉秋天的冷意。这年的秋意,未免来得太迟。直到十月才气温骤降,全城的树才开始一同将衰弱粉饰得金黄。一夜之间,满目萧瑟,尽皆微凉。不单是那直入骨髓的寒意,还有那漫山遍野的冷色,不禁令人生出“悲秋”之感。倘若有文人雅客见此情此景,定要吟上“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随行者必要附和“多少绿荷相倚恨,一时回首背西风”。诗句的悲与秋意的冷交相辉映 ,更添一份凉意。
北国的四季向来是直爽而热切的。春时百花争艳将荒山点缀成凡间仙境,你会忍不住在无边花海间摇臂呐喊。夏时艳阳高照熨烫得柏油路发软,你只管尽情淌汗,大声痛骂这贼老天。冬时北风呼啸,夹杂着飞雪充斥着邑城,你不会分清何处为天何处是地。唯有秋,不知何时起,亦不知何时落。叶黄而陨时,早已如深秋。飞雪飘零日,秋仍未尽去。他缓慢而势不可当,是一种情绪,在失魂者的心头悸动。
那年秋止冬始之际,我读高三。平日里忙得昏天黑地,不舍昼夜。每隔七天仅在家中留宿一夜,对于家中的琐事早已不再过问,家人也不加阻拦。我的身体像超负荷的机器吱嘎作响,全凭心气撑持。有次归家,我突然发现家中的气氛分外凝重,像秋分的井底,压抑、潮湿而寒冷。母亲面沉似水,双目下仿若有泪痕未干。
“前些天,你祖母突遭风寒,身体每况日下,如今在重症室卧床不起,你快去看望罢!”
我大惊失色,如遭雷劈电打。我自小由祖母养育,印象中祖母永远都是老当益壮,慈祥和蔼。那般健朗的人儿,怎会突遭劫难!我来不及悲伤,只剩下惊恐,慌忙夺门而出,一路小跑直奔医院。我的心跳伴着呼吸逐渐加快,大脑却不敢多加想象。
重症室有严格的时间表,每日仅在规定时间内允许探望。亲友们早已在外等候多时,皆是面色阴沉低声交谈。他们见我终于赶到,便吩咐我第一个进入病房——为了防止人多嘈杂——我无所适从地应和,套上防菌服,内心愈发的忐忑,腿如灌铅般沉重。没有人指引我,我却顾自径直走向角落的病室,仿若冥冥之中有人在耳边喃喃轻语。那一小段路程,如今想来却如天堑。
“姥姥……”话音未落,我却因哽咽不能言语。祖母躺在病床,眼窝深陷,唯有那黑亮的眼珠仿若闪着光。她本就瘦小的身躯因为病痛的拷打更显得瘦削,如若不是骨架强撑定会更向体内瘦去。她艰难地抬起右手做为招呼,却也仅能做到如此。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却也想起要多加鼓舞“没事的……只是小三灾。高考将至……我定会取得佳绩……您快些好,我们一同庆贺……”我竭力地说些振奋人心的话,却总被哽咽打断。
祖母只是抬抬手,视线一刻也不愿从我的双眼移开,眼神中满是留恋与慈爱。我终究是挡不住泪水,掩面而泣。
秋终于来到,遍布天地,栖身于光秃秃的枝头,埋首于腐烂的黄叶,藏身于彻骨的寒风。我无处可逃,无处可退,悲切便是秋本身。我只能用食指勾勒夏的温暖,却终归是镜花水月。我总在梦中得见冬的凄冷,浪漫的雪下是皑皑白骨。我如何能反抗?又怎么去反抗,我只能紧闭双眼任由泪水横流。
幼时夏夜,我常与祖母于庭院中纳凉。祖母与亲友在一旁聊些生活琐事,却总会用余光注意我的动向。而我年幼不知愁滋味,只剩下孩子的天性驱使我疯跑乱叫。但也有些时日,我会坐在祖母身旁,举头看漫天繁星,那时的星辰离地面很近,仿佛触手可得。我们会坐在一起讨论星辰的名称,赞叹造物主的伟大。当真是悠游自在。
“你知道吗?每颗星星都是一个人,越是明亮,生命就越是坚强,再厚的云层也无法阻隔其星辉”
“那我们一定是最亮的星星”我指着金星,满是天真地望着祖母。祖母微笑着看着我,眼牟中满是宠爱与期许。夏夜的微风温柔而清爽,吹乱了祖母的发迹,转瞬间,便吹浅了回忆。
待秋吹落最后一片黄叶,雪漫邑城。我终于得知噩耗,才知那一眼深情是最后的温柔。我像无助的孩子般嚎啕大哭,沉浸在回放的记忆中苦受折磨。生离死别最堪伤,每话令人欲断肠。秋去冬来,仅留我一人悲伤。
人生便如那四季,幼时如春般生机勃勃,一切都透漏着清新。稍年长些,懂得奋进拼搏,生命便如热烈的夏,满是激情与热情,爱憎分明。待到曲终人散,各奔东西,仅留下淡漠的秋徒增伤感,却也悲得舒缓,不热切,不悲恸,只是让人不时微痛。长此以往,美好的回忆定将落上秋的悲意以及淡漠的忧伤。直至终年,寒冬将至。
秋天总会不期而遇,我只能愿你在秋之悲切中内蕴夏至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