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骑士与药商

      沿着舷舱走向祭台,光线穿过一扇扇彩绘玻璃窗,各色人物立绘定格在切割严谨的排窗上,酒红色,靛蓝色,鹅黄色,墨绿色,随着步伐的移动变幻着色彩浓淡。悬挂在黑岩立柱的白色蜡烛,在铁架上无声地燃烧着,贯通走廊的红毯隔绝了潦乱地脚步声,也给了这座冰冷的大理石教堂增添了些庄严而温暖地气息。管风琴的泛音还回荡在高耸地大殿之间,零零散散的客人已在几位执事的礼让下安静地离开了。

      一束柔光穿过穹顶上四叶草形状的玻璃小窗,投射在祭台上,如同神的意志具像化了一般。空气中的微粒在光束下闪闪发光,菲利普伸出手,感受着阳光给整个手掌带来的温暖,有些迟疑,但下一秒就被自己的咳嗽声打断了,他下意识地扶向身旁的扶手,支撑不住坐在了椅子上。

      27岁的他本该在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里享受王国第一骑士的荣耀,但这场突如其来的病变算是给了他一场致命打击,菲利普的嗓音变的沙哑,眼神里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袖厅的厚重木门吱呀被推开, “怎么样?病情还没有好转么?”约瑟带着急匆匆的脚步声向他走来,身后跟着两个红衣执事。约瑟与菲利普年纪相仿,说话语速和他的身材一样短小精干,身后两个十六七岁的小跟班儿虽然稚气未脱,但小小年纪就能成为红衣执事跟随约瑟,一定也有他们的过人之处。

     “不碍事……咳……咳咳,”菲利普倒了口气,气喘吁吁地说道,“不碍事能来找你么?”

      “你先坐一会儿,我以及安排他们已经去找人了。”约瑟扶起菲利普的肩膀让他侧过身背靠在扶手上,两个手下则在约瑟的一个眼色下反映了过来,立马冲上前,抬起菲利普沉重的皮靴将他的双脚放在椅子上面,让他可以坐得舒服一点。约瑟这才看清菲利普的脸苍白地吓人,干裂的嘴唇上已经没有什么血色,裂口处的血痂缝隙中隐约又冒出了血,可真正令他感到害怕的是,菲利普的血管颜色变的很深,几条大血管在皮肤下清晰可见,裸露在外的皮肤变的非常干燥甚至坚硬,脱下来的大片皮屑粘在他的衣领和袖口,像正在蜕皮的蛇,却褪地没那么整齐。

      “我的神啊,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约瑟担心地扶了扶自己的额头,“难道是出游那几天着了凉?不不不……普通的感冒发烧可不是你这个样子。”

      “是啊这几天一点好转都没有,医馆的那些个老家伙……”菲利普有气无力地说到,“我自己能感受到,是一天不如一天,但他们只会在女王那里打哈哈。……对了,还有你们圣部医馆的,都差是差不多的垃圾,甚至开出了让我生吞鳄鱼卵的方子……我都怀疑,他们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

      “约瑟啊……这几天,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离死亡这么接近……不是那种骑士该有的壮烈的死去,而是……而是虚弱地,仿佛死神就在你的身后徘徊游荡……咳咳……”菲利普的眼神涣散,游离地地扫视着眼前的一切,“还是说,那天……是我把女王从死神手中抢了回来,所以,他……他要我的命来偿还……”

      “行了行了,不要胡思乱想,也别费着力气说话了,再等等吧,人马上就来了……”约瑟几次望向袖厅的大门,门却丝毫没有被推开的趋势。

      “是谁啊,让你这么难找……咳咳咳……”菲利普还是坚持要问。

      “你们两个下去吧,一会儿让犯人一个人进来就行。”约瑟吩咐手下退下,亲眼看着门完全闭合,才开口跟菲利普解释,“我想你应该知道的,前些日子特赦法庭释放了的那个人……”

      “啊?贩卖非法药材的那个?!”菲利普一急,“你让他来看我的病?!那不是个异端……”

      “嘘……神啊,你别这么焦躁行么?……那个药材商,说实话,虽然我也觉得奇怪,一分钱没有掏就能转到特赦监狱,也是一分钱没有掏就被无罪释放了,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改天我要问问大主教。”

      “嗯,这跟我的病有什么关系?”菲利普不耐烦地说道。

      “你可知足吧,是因为现在还在监管期内,我还能给你找到她,再过几天她就又销声匿迹了。之前德博拉亲王夫人的魇症,据说就是从她那儿重金买到的稀有药材。”

      袖厅的门终于开了,被推搡进来的那个人,看了一眼坐在祭台旁的两个男人,倒是也不怯,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一边说道:“倒是没见过这样绑架医生来看病的。”

      听声音是个女人,菲利普努力凝神望去,想看个仔细,虽然自己现在是个废人了,假如被她治死了,也要记住这个人的相貌,就像他已经牢牢记住了那个给他开了生吞鳄鱼卵秘方的那个医生的相貌一样。

       这个女人翻下斗篷的帽子,一头微微卷曲的铅灰色头发高高竖在脑后,只在两鬓浅浅地垂下两缕,皮肤白皙,脸上带着厌烦的表情,想必是被硬生生带了过来所以显得非常不悦。黑色斗篷下穿着黑色的束腰和随身的裙子,虽然着色很低调,但从绣花暗纹和带扣的材质来看,这一身衣服可不比自己身上的这身儿绸缎便宜。

      “你就是特赦犯希尔·安萨缇亚?这位是我的好友,请给他看看吧。”约瑟礼貌却严肃地说道。

      “有完没完……你们……”希尔几位不耐烦地说道。

      菲利普与约瑟对她的回答感到惊愕,不知道她所言何意。

      “额……小姐,是我的手下刚刚冲撞到你了么?”约瑟压住怒气问了问她,以自己红衣执事的身份,她没有对自己行礼已经是大不敬了。

       “是没好到哪里去……但是,我的意思是,你们想要的太多了吧……”希尔耿直地盯着他。

       “请暂停一下,小姐,今天请你来纯粹是我的个人意愿,在此之前你被捕和被特赦法庭释放的种种我都没有参与且一概不知情。”约瑟不耐烦地说着。

        “呵……难道我进了一趟你们教廷监狱之后,就成了你们这些人随时随地可以呼来唤去的狗腿子了是么?行!我明天就离开希梅利克城,好吗?”希尔怒道。

        约瑟被激怒,反而威胁到:“你觉得惹怒了我,你能好好地离开希梅利克么?!你是不是那老鼠屎味儿的牢饭还没吃够?你这个愚蠢的贱民……”

        眼看着这氛围尴尬到了冰点,菲利普艰难地撑起自己的身体,求生欲已经使这个高贵的骑士尊严尽失,他还不能死,他也不想死,菲利普觉得如果说要说服眼前的这位女士为自己看病是活下去一定要付出地代价,那这点舍弃这点尊严又何足挂齿?

       “希尔小姐……咳咳……”菲利普谦卑地说道:“请不要对我地朋友生气,他是因为担心我的病情。”说着他拉开外套,展示出了别再自己的夹克胸前的蓝色勋章,“我是御前高阶骑士菲利普·迈尔,我希望以我自己的名义,请您为我诊治一下,当然……咳咳……诊断费和药费我都可以按您的要求给您。”

       希尔看了他一会儿,“好吧……也不是不可以。”她走上前凑近了菲利普,从他的手腕上揭下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快要脱落的皮质,对着阳光细细观察了一阵。

       “如何?”约瑟有些急迫,忍不住问道。

       “嗯……我有个条件……”希尔不慌不忙地说道。

       “你说!”菲利普和约瑟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看她这个样子似乎是有救的样子,菲利普的瞳孔都放大了。

       “给我一张自由通行证……”希尔看向菲利普,“要那种最高协议的,谢谢。”

       菲利普和约瑟互相对视了一下,这种通行证除了皇室成员,红衣主教和特别信使之外几乎没有人有资格拥有,太乱来了。

        “菲利普……今天的会面已经是绝对不能被人知道的……”约瑟有些晦涩地说道,“显然这太难办了。”

       希尔见他二人犹豫不定,从腰包里翻出一个透明的小的玻璃瓶,琥珀色的油中包裹着细细碎碎的银黑色粉末,“你们以为这种东西很好得到么?你,红色帽子的家伙,你还想让他活么?”

        “我……你这瓶子里是什么东西?”约瑟警觉地问到。

        希尔打开了瓶塞,一股奇异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那是药油混杂着草木香,盐,和类似于火药硝石的的味道。不知为什么菲利普闻到这股味道,呼吸竟顺畅了很多。

        “龙鳞粉……这一瓶的价值,应该够盖你这一座教堂了。”希尔特地在菲利普眼前晃了晃,“怎么样?难道不够换一张通行证?”

        "你不会是因为这个被抓的吧,希尔小姐,整个东俾利兰斯都在严禁买卖与龙有关的东西。"菲利普说道,他竟然开始有些佩服这个女人的胆量。

        “你不要管我因为什么被捕入狱,我觉得你的这位朋友并不想听到我又在说他们的坏话。”希尔白了约瑟一眼,“是啊,龙鳞粉是禁止买卖,但是现在你买了啊,菲利普额……骑士大人,我们现在同罪了。”

        菲利普不假思索,从怀里掏出自己的通行证给了她,“暂时先用这个吧……”。约瑟一惊:“你要!”

        “我替她担保……”菲利普努力平复着呼吸,一周多以来,再也没有如此顺畅地呼吸过了,“约瑟,这真的很神奇……我感觉……竟然好一点了。”希尔将那一瓶龙鳞粉油交给了菲利普,叮嘱他每天在日常喝的药里滴一两滴。

        “好吧,好吧,只要你好好活着,神啊……”约瑟在胸前划着十字,“你要是辜负了菲利普对你的信赖,整个教廷都不会放过你,希尔。”

        “不过啊,希尔小姐,真的能靠这个痊愈么?”菲利普说道:“我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病,你知道么?”

        “是很不寻常,我也没有见过你这样的状况,龙鳞粉也只能帮你撑一阵子……”希尔惋惜地说道,“这一点儿药油,应该够撑到我下次回来吧,如果我能顺利找到新的龙鳞粉,你应该可以再在人间停留一段时间。”

      听到这句话,菲利普既没有很惊讶,也没有很平静地接受,“啊……真讨厌这种感觉,”他将药瓶装在内衫口袋里,起身抖了抖大衣,“如果坚持不到那会儿,那只能说我命该如此吧。”

      “谢谢了……”菲利普努力振作精神,对着希尔小姐致敬,“晚上还有一个沙龙要参加,希尔小姐,后会……有期吧。”说着便大步离开了。

      希尔和约瑟在他脸上看到复杂的神情,心里都感到有些刺痛,该说那是一种将死之人的豁达呢?还是是在用这种牵强来伪装自己的恐惧与无奈呢?那么急迫地离开,估计是不想让人看到他承受不了这种打击的样子吧。

      “下次别再叫你的手下来找我,”希尔没好脸地说道:“若是真的想救人,就请带着‘诚意’来,谢谢……”

      “什么?什么诚意……”约瑟还未反应过来。

      “问你们大主教去吧……”远远飘来希尔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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